血蝠长老站在门口。
他枯瘦的身躯将夕阳的余光尽数吞噬,只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而扭曲的阴影。
那双妖异的红瞳在昏暗中明灭,像两点燃烧的鬼火,死死钉在赵彻身上。
三日已到。
“看来,你很用功。”
血蝠长老开口,干涩的言语在石窟内激起回音。
他缓缓踱步进来,脚步悄无声息,却让赵彻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无比沉重。
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石窟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
赵彻骤然睁眼。
眼底血光一闪而没,他立刻死死垂下头颅,做出惶恐的姿态。
“弟子……弟子不敢懈怠长老教诲。”
他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呼吸急促,完美复刻了一个初得“神功”,正在被其力量反噬的初学者模样。
“哦?”
血蝠长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走到赵彻面前,那根形同枯枝、指甲漆黑的手指,径直点向赵彻的眉心。
冰冷、带着尸臭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
赵彻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本能的闪避欲望在他的脊椎里咆哮。
【别动!】
嬴政的意志在他神魂中悍然炸响,威严,不容抗拒。
【让他探查!大秦的‘解析图’,需要最后一块拼图!】
赵彻强行扼杀了身体的本能,任由那根手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嗡!
一股阴邪至极的精神力,混杂着暴戾的血煞之气,如毒蛇般瞬间冲入他的识海。
血蝠长老在探查他的修炼进度。
更是在确认,这块“璞玉”是否已经被血种的力量初步同化。
然而,这股力量闯入的却不是脆弱的识海,而是一座由大秦“仙道解析所”精心构建的欺诈迷宫。
血蝠长老的精神力,被巧妙地引入了一条预设好的路径。
在这条路径上,他“看”到了赵彻的气血正被血种疯狂吞噬。
他“看”到了赵彻的魂魄正被魔功染上血色。
他“看”到”一个天才弟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他最完美的“作品”转化。
一切都完美无缺。
血蝠长老缓缓收回手指,那张僵尸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不错,三日之内,便能引气入体,气血交融,你的资质,比本座预想的还要好。”
他开口赞许。
但下一刻,他话锋一转,红瞳中的满意褪去,重新被阴冷的狐疑所占据。
“只是……为何你的精血,依旧如此旺盛?”
赵彻的后颈汗毛瞬间倒竖。
最尖锐的试探,来了。
按照《化血真经》的霸道法门,修炼三天,普通人早已气血亏空,形销骨立。
可赵彻,除了表面上装出的虚弱,其生命本源的浑厚程度,几乎没有丝毫减弱。
这太不正常了。
赵彻的头埋得更低,身体的颤抖幅度也更大,言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无措。
“回……回长老,弟子也不知。”
“弟子只觉丹田内的血种,每日都需要大量气血喂养,弟子……弟子也感到头晕体乏,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竭力组织语言。
“只是弟子自幼在盐湖劳作,每日背负百斤灵盐,皮肉筋骨远比常人坚实,或许……或许是底子打得好,才,才能勉强支撑?”
血蝠长老没有立刻回应。
他围着赵彻,又踱了两圈。
石窟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彻能感觉到,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来回刮过,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许久。
“哼,凡俗的蛮力罢了。”
血蝠长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底子好,是好事,越是肥沃的土壤,才能长出最甜美的果实。”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门口。
“继续修炼,莫要懈怠,三日后,本座会传你真正的‘化血’之术。”
石门被重新关上。
沉重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赵彻才全身一软,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信了。】赵彻在神魂中传递信息。
【不,他并未尽信。】
李斯的意念如冰冷的铁律,精准切入。
【一个多疑的掠食者,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猎物,你这块‘璞玉’,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他会用别的方法,继续试探你。】
赵彻的心绪再次绷紧。
【无妨。】
嬴政的意志降临,带着君王的绝对自信。
【大秦最擅长的,便是将一切变量,都化为棋盘上的定数。】
【你现在的任务,是巩固修为,朕传送给你的丹药,用了吗?】
赵彻从怀中摸索,取出一个朴素的油纸包。
打开,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草木香气的丹丸。
【壮骨丸】。
此物在大秦,是军中锐士用来锤炼筋骨的常备之物,此刻却是赵彻的救命甘霖。
他不再犹豫,直接将一颗丹丸吞入腹中。
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化开,涌向四肢百骸。
赵彻立刻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开始运转【人屠锻体阵】!
他不敢修炼《化血真经》,但他必须提升实力。
在血蝠长老眼皮底下,秘密修炼大秦的功法,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被功法牵引,混杂着药力,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筋骨、血肉。
他锻体境中阶的修为,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不断被夯实,瓶颈的壁垒,也开始出现一丝松动。
……
接下来的几天,蝠王峰上风平浪静。
赵彻每日在石窟中“苦修”,散发出的血煞气息,一天比一天浓郁。
那名叫做莫师的白衣青年,送饭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这名新来的天才,已经彻底走上了正轨。
这给了赵彻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利用这难得的空隙,目光开始扫视周遭,收集一切可用的情报。
他发现,当初和他一同被选中的那七名杂役,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他们被允许在峰顶自由活动,但每个人都瘦得不成人形,眼窝深陷,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白。
他们走路摇摇晃晃,却时常会发出一阵神经质的怪笑,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幻觉之中。
他们的生机,正在被快速抽干。
更让赵彻在意的,是血蝠长老那座黑色宫殿旁,一间不起眼的石室。
石室常年紧闭,门口却总有内门弟子看守。
每隔一两天,血蝠长老就会从那七名杂役中,随机召见一人进入。
每一次,被召见的杂役进去时,脸上都带着狂热的期待。
可当他们数个时辰后出来,无一例外,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加虚弱,脚步虚浮,仿佛被抽走了半条命。
但他们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那里有问题。
赵彻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疯狂滋生。
那间密室,一定藏着血蝠长老的核心秘密。
或许,就是他炼化“血元大丹”的丹房!
也是李斯所说的,“母”与“子”之间联系最紧密的地方!
当他的视线最终锁定那间石室时,李斯冰冷中压抑着狂喜的意念,恰好在他神魂中轰然炸响。
【仙使,我们找到了!】
【若‘子’能反过来污染‘母’……】
【我们推演出了一种方法!一种可以利用你体内的‘血种’,反向污染血蝠长老的方法!】
【此法,名为【国运侵染】!】
【以大秦国运为引,通过你,将其注入血种,再由血种,传递给身为‘母体’的血蝠长老!】
【国运之力,与血煞魔功,性质完全相悖!一旦侵入,便如水入沸油,必使其功法错乱,气血逆行!】
【但此法,有一个前提。】
【你必须找到一个他与所有‘子体’联系最紧密,且自身精神最放松的节点,才能一击功成!】
赵彻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了远处那间神秘的石室。
节点,不就在那里吗?
他必须进去。
他必须冒险一探!
夜,深了。
蝠王峰上,阴风呼啸。
赵彻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石窟的门。
他运转大秦解析出的气息伪装法,自身的轮廓与呼吸仿佛被夜色吞没,彻底融入了山顶呼啸的阴风之中。
他朝着那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密室,一步步潜行而去。
破局的关键,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