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归途伏击
c-130的引擎在冰原上咆哮，螺旋桨卷起的雪雾像一场微型暴风雪。江断尘最后一个登上飞机，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缓缓被新雪覆盖的巨坑——守望者们的集体坟场，也是真相的埋骨地。
机舱门关闭，隔绝了南极的严寒和风声。赵峰坐在驾驶位，双手紧握操纵杆：“坐稳，起飞会很颠簸。冰面有裂缝，起落架可能陷进去。”
飞机开始滑行。冰面在机轮下发出不祥的碎裂声，有几次江断尘感觉整个机身都在下沉，但赵峰硬是拉起来了。飞机颤抖着脱离地面，冲向灰白色的天空。
“航向正北，高度一万二。”赵峰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但有个坏消息——雷达显示前方三百公里有不明飞行物，速度很快，正在接近。不是民航，没有识别信号。”
理事会的人。来得真快。
江断尘看向林曦：“卫星通讯还能用吗？”
“可以，但信号被干扰了。”林曦敲击着通讯控制台，“有人在用强电磁干扰封锁这片空域，我们发不出信息，也收不到。”
“存储模块呢？能直接读取吗？”
“需要专用设备，飞机上没有。”林曦摇头，“而且模块有生物加密，只有接触到原生质共生体的人才能解锁——也就是你，或者苏晚晴。”
苏晚晴坐在角落，脸色苍白。刚才的冰下经历消耗了她大量体力，基因种子又开始蠢蠢欲动。“给我看看。”她伸手。
江断尘把存储模块递过去。苏晚晴握住它，闭上眼睛。几秒钟后，模块表面浮现出淡蓝色的光纹，像呼吸般明灭。
“它在读取我的生物信息。”苏晚晴睁开眼睛，“需要时间……大概二十分钟。但解锁过程中我不能分心，否则可能触发自毁程序。”
“二十分钟……”江断尘看了眼雷达屏幕，那个不明飞行物已经进入两百公里范围，速度依然很快，“来得及吗？”
话音未落，飞机剧烈颠簸起来。
“他们发射了干扰弹！”赵峰吼道，“不是导弹，是电子战武器！我们的导航系统失灵了！”
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警报灯一个接一个亮起。飞机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高度在下降。
江断尘冲进驾驶舱。透过前窗，他看到两架灰色的战斗机正从云层中俯冲下来——不是常见的机型，机身没有国籍标识，机翼下挂载着奇怪的设备，像巨大的天线。
“理事会特制的电子战机。”赵峰咬牙，“专门用来对付异常生物事件，能瘫痪所有电子设备。他们要逼我们迫降！”
“能躲开吗？”
“引擎已经开始失灵！”赵峰指着转速表，指针正在缓慢下降，“最多还能飞十分钟，然后就会坠毁。”
十分钟。不够苏晚晴解锁存储模块。
江断尘回到机舱，快速思考。林曦正在尝试手动重启通讯设备，但干扰太强，屏幕上一片雪花。
“我们必须把证据送出去。”江断尘说，“如果飞机坠毁，存储模块可能会被他们回收，那一切就白费了。”
“怎么送？”林曦问，“跳伞？下面是南太平洋，水温接近零度，跳下去也是死。”
江断尘看向机舱后部，那里堆放着几个救生筏和应急物资。他走过去，翻出一个橘黄色的漂浮信标——那是遇险时投放的，内置卫星定位和短波发射器，防水防震，理论上能漂浮数月。
“把这个改装一下。”江断尘把存储模块塞进信标内部，然后用胶带和防水布封死，“设定自动发射程序，每十分钟发送一次定位信号。然后……把它扔下去。”
“可是这里离最近的陆地——”
“不需要陆地。”江断尘打断他，“只要有人能收到信号，派人来捞就行。郑局说过，他安排了接应船只在南太平洋待命。如果他还值得信任，船应该就在附近。”
林曦犹豫了一秒，然后开始快速改装信标。他拆开外壳，把存储模块固定在内置电池旁，然后重新编程发射频率，设定成理事会不常用的民用应急频段。
与此同时，飞机再次剧烈颠簸。这次是一枚小型导弹从机翼旁擦过，没有爆炸，但释放出强烈的电磁脉冲。机舱内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应急照明微弱的光。
“引擎停机了！”赵峰的声音已经嘶哑，“我们在滑翔！准备迫降！”
江断尘看向窗外。下方是深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看不到任何船只或岛屿。迫降在海面上，生存几率渺茫。
但总比被理事会俘虏好。
“林曦，好了吗？”
“好了！”林曦把改装好的信标递给江断尘，“设定在三分钟后开始发射。但……我们真要把证据扔进海里？”
“我们有备份吗？”
林曦一愣。
江断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Sd卡——那是他在下潜前偷偷用头盔摄像头录制的影像，虽然不完整，但足够证明关键信息。
“你带着这个。”他把Sd卡塞进林曦的防寒服内衬，“如果我们失散，你要活下去，把这个交给媒体，交给任何能公开它的人。”
“江队——”
“没有时间争论。”江断尘推开紧急出口的门，猛烈的气流瞬间灌入机舱。他把信标扔了出去，看着那个橘黄色的小点在空中翻滚，然后消失在云层下方。
三分钟后，信标会开始发射信号。如果有人收到，就会来找它。
希望那个人是友军。
“所有人穿救生衣！”赵峰在驾驶舱大喊，“准备冲击！”
飞机以极陡的角度向下滑翔，海面在视野中迅速放大。江断尘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看向林曦和苏晚晴。
林曦点了点头，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
苏晚晴握紧了胸口的吊坠——那是薇薇给她的一个小石头，说是能带来好运。
“我们会活下去的。”江断尘说，不知道是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
然后，飞机撞上了海面。
冲击力超乎想象。即使有安全带固定，江断尘还是感觉整个人被狠狠砸在座椅上，肋骨处的伤口瞬间崩裂，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海水从各个缝隙涌入，机舱在迅速下沉。
“出去！”他解开安全带，海水已经淹到胸口。
林曦和苏晚晴也挣脱了束缚，三人冲向紧急出口。赵峰从驾驶舱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防水急救包：“救生筏在机翼上！快！”
他们从正在沉没的机身中爬出，爬上机翼。海水冰冷刺骨，即使穿着防寒服也能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失。赵峰拉开救生筏的充气开关，橘黄色的橡胶筏“嘭”地展开，浮在水面上。
四人艰难地爬上救生筏。飞机在他们身后缓缓沉入深海，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油污和碎片。
救生筏很小，勉强能容纳四人。赵峰检查了物资：四瓶淡水，几包压缩饼干，一个急救箱，一个手动泵，一个信号枪，还有……一个卫星电话。
“电话还能用吗？”江断尘问。
赵峰试了试，摇头：“电子战机摧毁了所有电子设备，电话也失灵了。我们现在……真的与世隔绝了。”
救生筏在波涛中起伏。南极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即使躲在救生筏的篷布下，也能感觉到热量在迅速流失。
“我们离最近的航线有多远？”林曦问。
“至少五百海里。”赵峰看了一眼天空，“而且现在是南极的夏季，虽然气温相对高一点，但水温只有零度左右。我们最多能撑……二十四小时。前提是不被冻死。”
二十四小时。信标的信号应该已经发出去了，但接应的船要找到他们，可能不止二十四小时。
苏晚晴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在发抖。江断尘检查了她的状况——体温过低，意识开始模糊。
“把所有的防寒毯都给她。”他对林曦说。
“那你呢？你的伤——”
“我还撑得住。”江断尘撕开自己防寒服的一角，露出肋部的伤口。海水浸泡后，缝合处已经发炎，边缘红肿，有脓液渗出。但他只是简单地用急救包里的消毒水冲洗了一下，然后重新包扎。
疼痛是好事，至少证明他还活着，神经还没冻僵。
夜幕降临。南极的夜晚并不完全黑暗，极光在天边舞动，绿色的光芒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赵峰负责警戒，林曦照顾苏晚晴，江断尘则靠在救生筏边缘，闭上眼睛。
脑中的影子说话了。
“你在想……如果船不来，怎么办？”
“你有建议吗？”江断尘在意识里问。
“我可以……稍微影响你的新陈代谢。”影子说，“降低基础代谢率，让你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能多撑几天。但代价是……你会失去意识，完全由我维持生命体征。”
“那不就是把身体交给你控制？”
“只是维持基本功能……呼吸，心跳，体温调节。但意识活动会暂停，直到我唤醒你。”影子顿了顿，“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以你现在的伤势和体温，可能撑不过今晚。”
江断尘睁开眼睛，看向其他三人。赵峰强撑着警戒，但眼皮已经在打架。林曦抱着苏晚晴，两人都在发抖。
如果他们死了，真相可能永远埋没。
“你能帮他们吗？”他问影子。
“不能……我的意识只和你的大脑连接。而且苏晚晴体内有基因种子，我的意识波动可能激活它，让她情况更糟。”
只能救自己。
但救了自己，看着队友死？
江断尘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等天亮。”他说，“如果天亮前没有船来……你就让我进入冬眠。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船来了，你要立刻唤醒我。如果……我没能醒来，你要把我的记忆——关于星门，关于守望者，关于所有真相——想办法传递出去。哪怕是通过影响别人的梦境，或者……任何方式。”
影子没有立刻回答。很久之后，它说：
“江断尘，你知道吗……在我见过的所有意识里，你是最奇怪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你明明那么想活下去，却又总是准备好去死。”
江断尘笑了，虽然笑容在寒风中显得很苍白。
“那不是矛盾。”他说，“想活下去，是因为还有事要做。准备好去死，是因为知道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影子沉默了。
极光在天空中缓慢变幻，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呼吸。救生筏在波涛中起伏，像摇篮，也像棺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赵峰最终撑不住，睡着了。林曦也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手还紧紧抓着苏晚晴。苏晚晴的体温已经降到危险值，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江断尘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自己肋部的伤。血已经把绷带浸透，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低温让神经麻木，这是死亡的前兆。
“差不多了。”他对影子说。
“确定吗？也许再等十分钟——”
“十分钟可能就醒不来了。”江断尘打断它，“开始吧。”
他闭上眼睛，放松对身体的控制。
影子接管了。
一种奇怪的温暖感从大脑深处蔓延开来，像冬日的阳光。心跳开始变慢，呼吸变得悠长，体温在缓慢回升——不是真的升温，是新陈代谢降低后，热量流失减少。
意识开始模糊。像沉入深海，光线逐渐消失，声音远去。
最后听到的，是影子轻声的承诺：
“如果船来了……我一定会叫醒你。”
“如果没来……我会把你的故事……讲给星星听。”
然后，黑暗。
完全的，寂静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天。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然后是一个声音，遥远，模糊，但越来越清晰：
“江队？江断尘？醒醒！”
是林曦的声音。
江断尘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铅块。他想动手指，但身体不听使唤。
“他活着！脉搏很弱，但还有！”另一个声音，陌生的，“快！上担架！”
然后有手在碰他，把他抬起来。他感到身体在移动，从摇晃的地方移到稳定的地方。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他，驱散了骨髓里的寒冷。
船来了。
影子信守了承诺。
江断尘用尽最后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艘船的医疗舱里，天花板是白色的，灯光柔和。林曦蹲在旁边，眼睛红肿，但脸上有笑容。苏晚晴躺在旁边的病床上，还在昏迷，但脸色好了很多。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检查他的伤口。
“肋骨骨折感染，失温症，严重脱水。但还活着，真是奇迹。”医生说，“我们收到一个漂浮信标的求救信号，顺着信号找到你们的。谁想出来的办法？那个信标救了你们的命。”
江断尘想说话，但嗓子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用眼神询问。
林曦明白了：“信标被找到了，存储模块完好无损。而且……你猜是谁的船？”
江断尘用眼神问：谁？
“第一席的代表。”林曦压低声音，“理事会的保守派。他们说……是来救我们的，也是来……终结第七席的。”
话音刚落，医疗舱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来。他看起来很普通，像大学教授，但眼神锐利如鹰。
“江断尘警官，我是理事会第一席的代表，你可以叫我李老。”老人声音温和，“你带回来的证据，我们已经看过了。那些影像……很震撼。”
江断尘终于找回了声音：“你们……相信？”
“我们一直怀疑星门的真相，但第七席封锁了所有相关信息。”李老在床边坐下，“现在，有了你的证据，我们可以正式启动对第七席的审查程序。郑国华局长……已经主动投案，交代了他所知的一切。”
郑局……投案了。
“他会被怎么处理？”江断尘问。
“看他的配合程度。”李老说，“但他主动交代，又安排了船只接应你们，这些都会成为减刑因素。不过……他的人生，算是结束了。”
江断尘闭上眼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恨？同情？释然？可能都有。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他问，“我脑子里还有原生质意识，按章程——”
“章程要改了。”李老打断他，“第一席准备推动新法案：所有因公接触异常生物而受到影响的人员，不再被视为‘样本’或‘威胁’，而是‘受害者’和‘英雄’。你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如果……那个意识愿意配合，我们甚至可以尝试安全的分离技术，而不是清除。”
江断尘愣了：“分离？”
“是的。第七席一直想把原生质意识当作武器或工具，但我们的研究方向不同——我们想帮它们解脱。”李老说，“如果它真的只是一个被困的囚徒，也许……我们可以送它回家。真正的家，不是星门那种监狱。”
脑中的影子剧烈震动起来。
“真……真的吗？”它的声音在颤抖。
江断尘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李老，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证明你和第七席不一样？”
李老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和薇薇差不多大，笑得很甜。
“我孙女。”李老说，“三年前，她因为一场‘意外’接触了原生质样本。第七席想把她当作实验体，是我用第一席的权力硬保下来的。她现在……和你脑子里的那位，成了朋友。她们在梦里交流。”
江断尘震惊了。
“那个小女孩……”影子喃喃道，“我见过她的意识……很温暖……像阳光……”
“她告诉我，那个意识很悲伤，只是想回家。”李老收起照片，“所以，江警官，我想给你和它一个选择：是继续对抗，还是……一起寻找出路？”
江断尘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在意识里问影子：“你怎么想？”
“我……我想试试。”影子的声音里有希望，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渴望，“但你要陪我一起。如果这是另一个陷阱……至少我们一起跳。”
江断尘笑了。他看向李老，点了点头。
“我们愿意试试。”
李老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等你们身体恢复了，我们会开始治疗。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公开真相。”李老的眼神变得坚定，“不是部分真相，是全部。地球是监狱，星门是陷阱，人类差点成了狱卒的帮凶——这些，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虽然会引起恐慌，但……总比继续活在谎言里好。”
江断尘想起那些守望者，想起它们燃烧自己时的平静。
“对。”他说，“所有人都应该知道。”
医疗舱外传来海浪的声音，平稳，持续，像世界的呼吸。
江断尘重新闭上眼睛。这次，不是坠入黑暗，是真正的休息。
脑中的影子轻声说：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没把我当成怪物。”
江断尘没回答。他只是在意识里，轻轻拍了拍那个孤独了太久的意识。
像拍一个朋友的肩膀。
窗外，南极的海面上，朝阳正缓缓升起。
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把天空染成金色和粉色。
新的一天。
也许，也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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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