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一个。”
吴悠打量酒吧，地方不大，一共也就十来桌。不过与市面上那些追求奢华或网红感的酒吧不同，这里设计的很有格调。
比如那排嵌着细铜条的原木吧台，配着同色系皮质座椅的老榆木方桌，总之处处透着复古的潮感！
“成！喝什么自己看，都是老方子调的，明码标价。”
男人应了声，把擦干净的玻璃杯倒扣在吧台上。
吴悠看向男人身后的酒架，没有摆满琳琅满目的洋酒，只整齐码着些玻璃酒瓶。至于菜单，是一块用白粉笔写的黑板。
“解忧...”
“旧旋律...”
“胡同夜...”
光看酒名，吴悠还真不好判断是什么。
“刚来京城？”
男人一眼就看出吴悠不是本地人。
吴悠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盯着酒单道：“老板，这些酒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谈不上，都是些念想。”
“方便说说吗，我觉得喝酒这事儿得配故事，否则太单调！”
吴悠本就是出来透透气的，要是有人能陪他聊两句就再好不过了。
男人看着依旧戴口罩的吴悠，笑笑：“哟！还是个讲究人！成，您要是爱听，我就说说那些老黄历。”
吴悠摘下帽子，坐在吧台前。
“先说这解忧，是我十年前在后海卖唱，有个老主顾总来听...她每次都会点杯加了桂花蜜的威士忌，说这味儿像男人身上的墨水香。”
“我猜这位老主顾一定是个女人。”
男人轻笑一声：“要是个大老爷们，我费那个劲干嘛？”
“那您继续！”
“有啥可继续的，没多久那人就不来了。不过当时每次见她，我都特开心，所以把她喝过的那杯酒起名解忧。”
故事特老套，但吴悠听的特入味儿。
“至于这老胡同，就是把二锅头调了蜂蜜和陈皮。喝了暖身子不烧喉，是老京城的糙劲儿。”
“那旧旋律呢？”
吴悠刚问完，男人就指了指他身后。
转过身，吴悠的目光立刻看见一名女歌手在台上调吉他。
“这旧旋律是给他们调的，加了点青梅酒，酸中带甜。”
吴悠品了品男人的话，倒是和大多数底层歌手的生活很贴切。就说早些年京城酒吧，到处都是想成名，最后却是连饭都吃不起的歌手。住着地下室，吃着泡面，可始终磨灭不了心中那份梦想！
很快，一段舒缓的旋律漫过整个酒吧，是首地道的北京民谣，歌词里全是生活中的烟火气！
“老板，来杯旧旋律吧。”
男人抬头看了眼吴悠，突然道：“你也是搞音乐的吧？”
“哦？怎么看出来的！”
“你和他们很像。”男人故意耸耸鼻子开玩笑道：“我能闻出味儿来！”
就在这时，台上的吉他扫弦突然顿了半拍。紧接着，女歌手的声音像浸了胡同里的晚风，轻飘飘地漫了出来...
副歌起调的瞬间，整个酒吧本就不大的嘈杂声立刻低了下去。
女歌手的嗓音不算清亮，带着点磨砂般的质感。但独特的是...她偏偏咬字极稳，每个尾音都拖得恰到好处！
用行内话说，就是没有刻意的炫技，却能唱出懒懒散散的熨帖。
吴悠目光一凝，他甚至不听歌词，光是从嗓音里就听出不少东西。
一曲唱罢，台下静了三秒，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怎么样？”
男人把一杯旧旋律推到吴悠面前。
吴悠端起酒杯没有喝，而是淡淡道：“很有故事！”
“是啊！这嗓子搁在小酒吧，可惜了。”
两人正说着，吴悠就感觉身边吹来一阵风。
没等他回头，就听见女人的声音落了下来：“老板，一杯旧旋律。”
声音偏沙哑，沙哑里又裹着股习以为常的淡漠。
如果仔细去听，倒像块浸足了烟火气的石头！看着糙，底子却藏着不肯被磨平的棱角。
也许是离的近，吴悠这才看清女人的脸。
她算不上漂亮，没有娱乐圈里那些被精修过的鹅蛋脸和桃花眼。可胜在很干净，是那种没被娱乐圈沾染过的干净！
“又失败了？”
老板把酒放在女人面前，说的很随意。
“嗯，唱完今天就回老家。”
“挺好。” 老板擦着酒杯，嘴角扯了扯，“年轻人嘛，享受过程最重要。”
这小酒吧就像个驿站，来来往往的驻唱歌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有还揣着梦想的，有想赚钱出名的，可最后没一个能真正站上那座聚光灯下的舞台。
女人没接话，只是默默听着。
听到最后，她忽然端起酒杯，仰头将那杯酸中带甜的酒一饮而尽。
“老板，再给她一杯，算我的。”
开口的是吴悠！
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该请这杯酒。
女人闻言，终于抬眼看向他。
半晌后，她轻轻点点头：“谢谢！”
吴悠本想喝了这杯酒就走的，谁想女人拿起新调的酒在他杯沿撞了下。
“叮~~~”
清脆的声响过后，女人再次将酒灌入口中。可很快，青梅的酸气混着酒劲从她嘴里漫出来，呛得她皱了下眉。
但这股劲来的快，去的更快！
女人很快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好心人，你说到底什么是娱乐圈？”
吴悠一愣，发现对方眼中明显有了醉意。
而女人显然也没指望他回答：“哎~和你说了也不懂。不过娱乐圈多好啊，人人都想跳进去！成名，赚钱，住大房子...”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又茫然：“可...娱乐圈都是群王八蛋！要是没背景，没资本捧着，你就算嗓子唱出血，也没人听你那破歌。”
最后那破歌三个字，女人近乎是低吼出来。
老板皱眉，刚想劝劝却见吴悠向他摇头。
而此时，女人的声音开始发颤，却强撑着不肯露出哭腔：“我来京城三年，住过地下室，啃过发霉的面包，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酒吧和选秀场。有人说我唱得好，转头就把我的歌扒给有金主的新人唱...有人说要捧我，结果喝了一瓶白的，只想睡我...”
说到这里，女人用指尖狠狠拨了下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他们说我不懂规矩，不懂什么资源置换，不懂怎么去陪酒...去讨好...”
她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
“可我学不会...真的学不会...”
“那你还热爱音乐吗？”
猛然间，一道温柔的声音撞入女人的心。
当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吴悠那双眼睛！
“你...”
“如果你还喜欢音乐，就打上面的电话。”
吴悠将孙诗诗的电话放在女人面前，转身离开。
他不是在挽救女人，而是在挽救整个乐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