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望”诊的震撼性结果,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让整个回春堂门前彻底沸腾。
人群的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
孙不语被弟子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行医数十载积累的威望和自信,在叶凡那近乎“洞悉过去”的诡异诊断面前,出现了裂痕。
公证人李会长宣布休息一刻钟,但这片刻的间歇并未让气氛缓和,反而让那种紧绷的期待感愈发强烈。
所有人都想知道,在接下来的、更考验手上真功夫的“治”疗环节,这位年轻的叶神医,是否还能延续神奇?
孙不语的弟子们围在他身边,低声劝慰着,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担忧。
而叶凡则依旧平静地站在檐下阴影中,接过陈昊递来的温水,慢慢啜饮着。
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刻钟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
当时辰将至,李会长再次走到场中,示意大家安静。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孙不语猛地睁开眼,眼中虽然还有血丝,但那股属于宗师的不屈与骄傲重新燃烧起来。
他推开弟子的手,自己拄着紫檀木杖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
第一局的失利是奇耻大辱,但也彻底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绝不相信,在需要数十年功力沉淀的针灸实操上,自己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叶凡!”孙不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第一局,是老夫眼拙,小觑了你。但这第二局,‘治’字诀,比拼的是真才实学,是手上功夫!你可还敢接?”
叶凡放下水杯,缓步走出阴影,与孙不语相对而立,平静回应:“孙前辈请出题。”
李会长见状,知道第二局已无可避免,便高声道:
“第二局,考‘治’字诀!旨在检验二位立竿见影的救治之能。病人已备好!”
他挥手示意,只见两名杏林盟的弟子,用担架抬着一位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老者走了出来。
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双手死死按着右下腹,额头冷汗涔涔,身体蜷缩,显然是急性发作的剧痛。
“此位老哥,突发急性胁腹痛,疼痛剧烈,药物难止。”李会长介绍病情。
“二位可各施手段,以银针为主,辅以手法,目标是为患者迅速缓解疼痛,稳定病情。以见效速度、痛苦减轻程度、以及施针后一炷香内病情稳定情况为评判标准。为公平起见,二位需同时施治,但需间隔三丈以上,互不干扰。”
这是一个典型的急症,疼痛剧烈,病情紧急,极其考验医者认穴之准、下针之快、运气之精!
孙不语看到病人,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他深吸一口气,对弟子喝道:“取我金针来!”
一名弟子立刻恭敬地捧上一个紫檀长盒,打开后。
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根长短不一、金光闪闪的特制金针,针尾雕刻着精细的云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孙不语净手之后,取出一根三寸长的毫针,走到病人右侧,凝神定气。
霎时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仿佛与手中的金针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宗师般的专注与威严。
“老哥,忍一下。”孙不语沉声道,话音未落,手指如电,金针已然刺入患者右侧日月穴!
手法快、准、稳!紧接着,他运指如飞,或捻或转,或提或插,手法繁复玄奥,隐隐带着一股灼热刚猛的气息透针而入!
“哼……”患者发出一声闷哼,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
“是‘烧山火’!”围观人群中不乏识货的老中医,立刻有人惊呼出声!
“孙老的独门绝技!据说一针下去,如烈火燎原,能驱尽寒邪,疏通淤堵!”
“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
只见孙不语运针之下,患者针刺周围的皮肤竟然隐隐泛起一丝红晕,仿佛有热力从内透出!
这正是“烧山火”针法练到高深处的表现——
引动患者自身阳气,产生温热感,以达到温通经脉、散寒止痛的奇效!
孙不语全神贯注,接连又取阳陵泉、丘墟等要穴,手法如行云流水,金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患者的呻吟声明显减弱,紧捂腹部的手也稍稍松开,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剧痛显然得到了有效控制!
“厉害!孙老宝刀未老啊!”
“这手‘烧山火’,没有三十年功力,绝难有此火候!”
众人纷纷赞叹,认为孙不语已然稳操胜券。
就在孙不语施展绝学的同时,另一边的叶凡也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针具,只是从随身的针囊中取出了几根最普通的银针。
他的动作看起来远不如孙不语那般迅疾炫目,反而有一种独特的舒缓与精准。
他走到患者左侧,并未直接针对疼痛的胁腹区域下针,而是先以手指轻轻按压患者左手内关穴。
一股温和的“生机指”能量悄然渡入,先稳定患者因剧痛而紊乱的心神气血。
随即,他才取针,刺向足厥阴肝经的太冲穴和足少阳胆经的光明穴。
下针看似平淡无奇,但若有人能感知能量,便会发现,在针尖刺入的刹那,一缕极其精纯、温和而充满生机的淡金色能量,已顺着银针无声无息地流淌进患者的经络之中!
叶凡没有繁复的手法,只是静静地持针,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仿佛在与患者的身体进行着最细微的共鸣与交流。
他的生机指能量,并非像“烧山火”那样霸道地烧通淤堵。
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渗透、滋养、疏导着痉挛的经络,中和着紊乱的胆气,并从整体上激发患者自身的修复能力。
在外人看来,叶凡这边的景象远不如孙不语那边“烧山火”的热力外显来得震撼。
患者只是眉头渐渐舒展,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
然而,惊人的变化在几分钟后悄然发生!
孙不语那边的患者,虽然疼痛大减,但腹部仍能感觉到隐隐的胀痛不适,需要持续运针维持。
而叶凡这边的患者,却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捂腹部的手完全放了下来,蜡黄的脸上竟然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甚至微微动了动身体,尝试着慢慢伸直了蜷缩的腿,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
“不……不疼了!真的不疼了!”患者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惊喜,
“好像……好像有股暖流在肚子里转,舒服多了!”
这一幕,让所有懂行的人都惊呆了!
孙不语的“烧山火”是以强大外力强行疏通,见效快,但患者自身感受仍有残留不适。
而叶凡的针法,竟似从根源上调和了脏腑气机,让患者产生了由内而外的舒适感!
这效果,明显更胜一筹!
孙不语也察觉到了对面患者的惊人变化,他运针的手微微一滞,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比旁人更清楚,要达到这种“气至病所”、由内而外舒适的效果,需要对人体气血运行有着何等精微的洞察和掌控力!这绝非普通针法所能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李会长与另外两位公证人上前,仔细检查两位患者的状况。
孙不语治疗的患者,疼痛已基本控制,但按压胁下仍有明显压痛,需要进一步治疗。
而叶凡治疗的患者,不仅疼痛全消,胁下压痛也极为轻微,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甚至表示可以尝试坐起来!
高下立判!
李会长与其他两人低声商议片刻,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
他转向全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宣布了结果:
“经我等查验!孙不语先生以‘烧山火’绝技,迅速缓解患者剧痛,疗效显着,不愧为杏林泰斗!”
他先肯定了孙不语的成绩,随即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叶凡先生施针,不仅止痛效果彻底,更似调和了患者内在气机,使其由内而外感到舒泰,体征改善更为全面深远!依据‘见效速度、痛苦减轻程度、病情稳定’之标准,第二局,‘治’字诀,叶凡先生再胜!”
“再胜”二字落下,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哗然!
两局!连赢两局!而且是在孙不语最擅长的针灸领域,以更玄妙、更彻底的方式获胜!
孙不语手中的金针“当啷”一声掉落在药箱上,他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挫败、茫然,以及一丝……
对未知领域的恐惧。
他赖以成名的绝学,在对方那看似平淡无奇的针术面前,竟然一败涂地!
叶凡缓缓起针,对患者微微点头,然后平静地看向失魂落魄的孙不语。
三局两胜,胜负已分。但这最后一局“论道”,似乎已无关胜负,却关乎更深层次的东西。
孙不语看着叶凡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第一次感到,自己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医道,前方似乎还有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更加浩瀚的星空。
风暴眼中的回春堂,寂静无声,只剩下无数道震惊的目光,聚焦于那位青衫独立的年轻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