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的喧嚣如同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陈昊冷峻的阻拦和叶凡始终如一的沉默应对下,围堵在回春堂门口的记者们渐渐失去了耐心,转向其他热点。
但是这场风波带来的影响却已深深植根。
回春堂和“叶神医”的名声,不再局限于老街坊和有限的人脉圈,而是真正进入了江城大众的视野,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落入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眼中。
慕名而来的病人确实增多了,其中不乏一些辗转多家大医院无效、抱着最后希望前来一试的疑难杂症患者。
叶凡来者不拒,依旧秉持医者仁心,以“生机指”和精妙针术相结合,往往能取得奇效,口碑在实实在在的疗效中愈发坚挺。
但随之而来的,也有更多好奇的窥探、同行隐晦的审视,以及一些难以分辨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关注。
这天上午,医馆内一如往常。一位患有顽固性偏头痛的老教师经叶凡针灸后,头痛立止,千恩万谢地离开。
叶凡正准备休息片刻,院外却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并非记者的嘈杂,也不是病人的急切,而是一种带着沉凝威势的脚步声,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浓郁而纯正的药草香气,随着来人的靠近而弥漫开来。
这香气与回春堂内清雅的药香不同,更显厚重古朴,仿佛来自某个传承悠久的药庐。
陈昊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无声无息地移至门边,目光锐利地向外望去。
只见一位老者,缓步走入巷中,正向医馆而来。
老者约莫七十上下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数银白,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他身穿一件半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藏青色长衫,脚踩千层底布鞋,手中拄着一根光滑油亮的紫檀木手杖,步履沉稳,龙行虎步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两名中年男子——
一人提着一个古旧的紫檀木药箱,另一人则捧着一个卷轴,神色恭敬,俨然是弟子或随从的模样。
这行人气质卓然,与周遭市井环境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巷中所有街坊的目光,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老先生是谁啊?气派真足!”
“没见过啊……看打扮,像是老中医?”
“冲着回春堂来的?叶医生又有什么大人物来找了?”
陈昊眉头微蹙,低声道:“叶医生,来者不善,气势很足,像是冲我们来的。”
叶凡早已感知到那股非同一般的气场,他放下茶杯,神色平静地站起身,迎向门口。
他心中已然有所猜测,这般年纪、这般气度的传统医者,此时登门,绝非寻常问诊。
老者一行人径直走到回春堂门前,停下脚步。
老者目光如电,先是扫了一眼门楣上“回春堂”三个鎏金大字。
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似在品味空气中的药香,随即,那锐利的目光便落在了迎出来的叶凡身上。
他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质疑,以及一丝……难以容忍的愠怒。
“你就是叶凡?”老者的声音洪亮,带着金石之音,穿透力极强,丝毫不显老态。
叶凡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行礼:“晚辈正是叶凡。不知老先生驾临,有何指教?”
“指教?”
老者冷哼一声,手杖轻轻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夫孙不语,忝为‘济世堂’坐堂医师,杏林盟江城分会理事。今日前来,是想亲眼看看,近来在江城搅得满城风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叶神医’,究竟是何方神圣!用的又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手段!”
孙不语!济世堂!杏林盟!
这三个名字,如同三记重锤,敲在周围知情者的心头!
济世堂是江城乃至全省都有名的百年老字号中医馆,底蕴深厚,门生故旧遍布杏林。
杏林盟更是全国性的传统医学组织,权威极高。
孙不语本人,更是省内公认的几位中医泰斗之一,德高望重,医术精湛。
尤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闻名!
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竟然亲自来到这回春堂!
语气还如此不善!明显是兴师问罪来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叶凡和孙不语身上,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张的气氛。
陈昊眼神一凝,周身肌肉微微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
叶凡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名声而来。
他面色不变,语气依旧平和。
“孙老前辈言重了。晚辈不过是略通岐黄之术,在此开馆行医,治病救人,谈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些许虚名,皆是坊间误传,当不得真。”
“误传?”
孙不语目光更冷,逼视着叶凡。
“起死回生?妙手回春?连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的怪症,到你手中便针到病除?
叶凡,你可知医道一途,最重根基扎实,最忌哗众取宠,故弄玄虚!你年纪轻轻,无门无派,师承不明,所用之法闻所未闻,岂非是行走于邪魔外道,欺世盗名?!”
这番话已是极重的指责,几乎将叶凡定性为江湖骗子。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也面露不屑之色。
围观的街坊们屏息凝神,都为叶凡捏了一把汗。
面对孙不语的咄咄逼人,叶凡并未动怒,反而淡淡一笑:
“孙前辈,医道浩瀚,流派纷呈。晚辈所学,或许与正统有所不同,但宗旨皆为祛病延年。疗效如何,病人自有公论。若前辈认为晚辈是欺世盗名,不妨考校一番,何必妄下断语?”
“考校?”
孙不语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既然你如此自信,老夫便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免得你继续蛊惑世人,败坏了我们杏林清誉!”
他顿了顿,手杖再次顿地,声音提高八度,如同宣告般响彻小巷:
“三日之后,午时正点,就在你这回春堂前,老夫与你公开斗医!以三局为限,各选疑难病例,现场诊断施治,以疗效论高下!让这满城百姓都做个见证!你若胜了,老夫当众向你赔罪,承认你叶神医之名!你若是输了……”
孙不语目光如刀,一字一顿:
“即刻摘下这回春堂的招牌,从此退出江城医界,不得再行医骗人!你敢是不敢?!”
斗医!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这可是传统医界解决争端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
输者,将名誉扫地,再无立足之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孙不语会提出如此激烈的对决方式!这是要将叶凡彻底逼入绝境啊!
陈昊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这种公开比试,变数太多,对叶凡极为不利。
然而,叶凡却抬手制止了陈昊。
他迎着孙不语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畏惧或慌乱,反而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平静。
“孙前辈既然有此雅兴,晚辈奉陪便是。”
叶凡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不过,赌约需要稍作修改。”
“哦?”孙不语挑眉,“你待如何?”
“若晚辈侥幸胜出,无需前辈赔罪。只请前辈收回邪魔外道四字,并允许晚辈这‘回春堂’继续在此悬壶济世。
叶凡缓缓道。
若晚辈技不如人,自当摘下招牌,闭门谢客。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孙不语身后的药箱和卷轴,
“既然是‘斗医’,比的当是医术根本。三局之题,不应由任何一方单独指定,以免有失公允。晚辈提议,可请杏林盟德高望重之前辈,或寻三位病情奇特、众医束手之病人,由你我二人同时诊治,现场判定,如何?”
叶凡这番话,不卑不亢,既接下了挑战,又堵死了对方可能设下陷阱的漏洞,显得光明磊落,气度不凡。
孙不语闻言,深深看了叶凡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镇定,且思虑周全。
“好!就依你所言!”
孙不语倒也爽快,“三日后,午时,病人与公证人,由老夫来请!届时,希望叶神医莫要临阵退缩!”
说完,他不再多言,冷哼一声,转身便带着弟子离去。
那沉重的药箱和古朴的卷轴,仿佛预示着三日后必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孙不语一行人走后,巷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街坊们议论纷纷,既为叶凡担心,又对三日后的斗医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陈昊关上门,面色凝重地走到叶凡身边:
“叶医生,这孙不语来者不善,在传统医界影响力极大。这场比试,恐怕是个圈套。”
叶凡走到窗边,望着孙不语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
“是不是圈套,都要走一遭。他代表的是正统,视我为异端。这一战,避无可避。赢了,回春堂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堵住悠悠众口。输了……”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那说明我学艺不精,闭门思过也是应当。”
但他眼中闪烁的自信光芒,却表明他绝无认输的打算。
“这三日,我需要静心准备。”叶凡转身对陈昊道。
“医馆照常营业,但谢绝一切非必要的打扰。另外,麻烦你留意一下,孙不语会请来什么样的病人和公证人。”
“明白!”
陈昊重重点头,眼中燃起战意,“我会确保这三日绝对安静,绝不会让任何人干扰到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
“中医泰斗孙不语挑战新晋神医叶凡,三日后公开斗医!”
顿时成为了江城最火爆的话题,热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明星八卦。
各方势力,医学界同仁,好事民众,都将目光投向了城西老街那间小小的回春堂。
一场关乎名誉、理念与未来的巅峰对决,即将在这古朴的医馆前上演。
叶凡深知,这不仅仅是一场医术的比拼,更是——
他这条“诡医”之路,能否见容于世的第一次公开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