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尔沃基的寒意似乎粘在了骨头上，回到圣安东尼奥好几天，林澈偶尔还会在深夜训练结束后，不自觉地想起霍乐迪那精准到异样的防守，以及赵宏颤抖声音里吐出的警告。胜利的喜悦被一层薄薄的、难以驱散的疑虑覆盖着，像德克萨斯冬日清晨时常笼罩河面的雾气。
苏晚晴这几天异常忙碌。她似乎将公寓的次卧彻底改造成了一个临时指挥中心，三块屏幕并排闪烁，一块实时滚动着加密数据流，一块显示着复杂的神经信号模拟图，还有一块则是灰隼传来的、经过层层过滤和验证的碎片信息。空气里有新打印纸张的油墨味，还有她煮过头咖啡的微焦气息。
林澈端着两杯新冲的咖啡走进来，轻轻放在她手边。“有进展吗？”
苏晚晴揉了揉眉心，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调出了一份名单，投影在空白的墙壁上。名单不长，大约七八个名字，都是现役NbA球员，后面标注着效力球队和一些简短的、语焉不详的备注：“状态起伏异常”、“防守习惯突变”、“与不明机构接触”。霍乐迪的名字赫然在列，备注是“反应速度及预判能力显着提升，超出历史峰值曲线”。
“这是灰隼综合多方信息，加上我这几天交叉比对比赛数据和公开行程，筛选出的初步‘观察名单’。”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逻辑清晰，“可信度在60%到80%之间。这些人，都可能以不同形式、不同程度，接触过黑湖或其代理机构提供的‘服务’。”
林澈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字，有些是防守悍将，有些是角色球员，甚至还有一个是颇具潜力的年轻得分手。黑湖的触角，比他想象的伸得更广，也更隐蔽。他们不再仅仅寻找“容器”，也在试图用他们的技术，“优化”或“控制”更多棋子，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目的是什么？”林澈问，声音有些发紧，“只是为了针对我？”
“可能是，但不全是。”苏晚晴切换画面，显示出一张复杂的网络图，中心是“天赋银行\/黑湖”，延伸出无数细线，连接着不同的球队和球员标识。“如果赵宏的情报属实，黑湖在研究‘稳定锚点’。那么，这些被接触的球员，可能都是他们的‘实验样本’或‘对照组’。通过观察不同个体对同源技术或不同‘优化方案’的反应，他们可以收集数据，完善自己的模型。而你，”她看向林澈，“作为目前已知最成功的‘买断兼融汇’案例，自然是最高优先级的观察和……潜在获取目标。”
获取。这个词让林澈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他握紧了咖啡杯，温热的瓷壁传递着些许安定感。
“我们该怎么办？向联盟举报？”话一出口，林澈自己就摇了摇头。证据呢？难道说这些球员可能接受了来自某个神秘实验室的“超自然能力优化”？这只会被当成疯子。
“不能。”苏晚晴也摇头，“我们没有实证，黑湖的技术远超世俗检测手段。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联盟把你当成麻烦。”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我们能做的，是在篮球的框架内应对。提升自己，赢得比赛，用最无可争议的方式，证明他们的‘捷径’或‘控制’，比不上真正的成长和团队。”
她指向名单上的几个名字：“我已经开始针对性地分析这些球员的‘异常’表现模式。比如霍乐迪，他的防守提升集中在预判和反应，但高强度比赛末段的续航和决策似乎出现细微下滑，可能是有代价的。我们可以制定相应的战术，抓住这些可能的‘代价窗口期’。”
林澈明白了。这是一场静默的战争。黑湖在暗处用非常规手段布局，他们就要在明处，用更精湛的篮球技艺，以及同样精细的战术准备，去拆解、去战胜。篮球场，就是他们选择的、最公平也最残酷的战场。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加密通讯器发出特殊的震动。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灰隼紧急通讯，安全等级很高。”
她快速操作，接通。没有画面，只有灰隼那经过处理、略显失真的电子音传来，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苏博士，林先生。监听渠道捕获碎片信息，‘顶点实验室’近期有一次高保密等级的物资调动，目的地指向盐湖城。时间点，与犹他爵士队接下来的一段主场密集赛程部分重叠。另外，你们名单上的一个名字，爵士队的替补锋卫摇摆人，罗伊斯·奥尼尔，近期个人训练数据有无法解释的跳跃式增长。建议提高对爵士队比赛的关注级别。”
盐湖城。爵士。罗伊斯·奥尼尔。这几个词像冰冷的拼图，咔哒一声嵌入了已有的线索版图。爵士队素以铁血防守和团队纪律着称，如果黑湖的技术能够“优化”某个防守球员的特定能力，再将其融入爵士本就严密的体系，其威胁性将成倍增加。
通讯结束。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看来，我们的下一场考验，已经安排好了。”林澈放下早已凉掉的咖啡，声音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冷冽。被动等待猜测不是他的风格，当威胁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斗志。
苏晚晴看着他的眼神，担忧依旧，但更多是被他这份沉着点燃的坚定。“我会在接下来几天，全力分析爵士队，特别是奥尼尔近期的所有比赛录像和数据。”
接下来的日子，林澈的训练多了一层明确的目的性。除了常规的球队合练，他和苏晚晴一起，反复观看爵士队的比赛，尤其是罗伊斯·奥尼尔出场时的片段。他们像最耐心的猎人，一帧一帧地分析他的防守脚步、手部动作、协防选择，寻找任何“非自然”提升的痕迹，以及可能存在的、与霍乐迪类似的“代价”模式。
与此同时，球队的日常仍在继续。队内训练时，林澈会特意找防守最卖力的队友进行单挑，模拟高强度压迫下的出球和得分。穆雷发现了他的加练，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增加了自己的防守强度陪他。“下次打爵士，那帮家伙肯定跟打了鸡血一样，”穆雷在又一次把林澈撞得趔趄后，抹着汗说，“提前适应适应没坏处。”
伦纳德偶尔也会加入，用他招牌的、令人窒息的单防给林澈制造麻烦。在一次成功的背后抢断后，伦纳德罕见地多说了一句：“注意他的左脚。喜欢赌博式抢断。” 这句简短的提醒，或许来自他对所有对手习惯性的细致观察，却让林澈心中一动。
波波维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点破林澈和苏晚晴额外的准备工作，只是在一次战术会议上，着重分析了爵士队的防守体系，并特意强调了破解他们无限换防和弱侧协防的几种策略。“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最有效。”老爷子敲着战术板，“把球打到他们最难受的位置，逼迫他们做出选择。而选择，往往伴随着错误。”
出发前往盐湖城的前一晚，圣安东尼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林澈和苏晚晴没有再看录像，而是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听着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窗外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紧张吗？”苏晚晴问，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有一点。”林澈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确定感。知道对手可能用了盘外招，反而让我更想赢，用最堂堂正正的方式。”
“这就是你。”苏晚晴握紧他的手，“无论面对什么，你选择的道路，始终是正面击破。”
“因为我有你们。”林澈低头看她，雨夜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有球队，有你。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雨声渐渐停歇。盐湖城的高原、寒冷的空气、狂热的球迷，以及可能隐藏在对方阵中的、被“优化”过的对手，都在前方等待着。但林澈心中那片因未知而产生的迷雾，已经散去。他看清了挑战的模样，也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的篮球，他的团队，他的信念。这场在篮球规则之下，却又超越寻常竞技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而他，已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