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的余温尚未散尽，新年的钟声便催促着赛季步入中盘。一月的赛程如同德克萨斯州变幻莫测的天气，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云密布。马刺队保持着良好的势头，稳居西部前三，但林澈清楚，真正的考验往往在赛季深入时才显现。球员的疲劳开始累积，对手的研究愈发透彻，任何微小的松懈都可能被放大成溃败的蚁穴。
新年后的第一场硬仗，是客场挑战东部的豪强密尔沃基雄鹿。这支拥有扬尼斯·阿德托昆博的球队，是检验一支球队内线防守硬度与整体纪律性的最佳试金石。更让林澈在意的，是灰隼几天前发来的简短加密信息：“雄鹿队近期与一家新成立的‘运动表现优化机构’接触密切，该机构背景与‘顶点实验室’有模糊资金关联。谨慎。”
模糊关联，往往意味着危险的可能。林澈将这份警惕压在心底，只与苏晚晴和波波维奇做了最低限度的通气。老爷子听完，只是眯着眼看了看战术板上字母哥那恐怖的身体数据图，哼了一声：“管他什么机构，篮球是圆的，终究要在场上说话。做好我们该做的。”
飞往密尔沃基的航班上，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德章泰·穆雷一反常态地安静，戴着耳机望着窗外出神。坐在旁边的帕蒂·米拉斯捅了捅林澈，低声道：“德章泰家里有点事，孩子病了，发烧。不过他没跟教练说。”
林澈看向穆雷，能从那挺直的背影里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就是职业球员的生活，聚光灯下的荣耀背后，是必须独自吞咽的担忧与牵挂。他想起自己父母在圣诞餐桌上的笑容，心中对穆雷多了份理解。
比赛在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半开始。费哲论坛球馆的气氛狂热而粗粝，密尔沃基的球迷用巨大的声浪欢迎着卫冕冠军的对手。热身时，林澈就感受到了雄鹿队的不同。他们的热身显得格外系统化，每个球员的动作都带着一种精确到刻度的标准感，少了几分随意，多了些难以言喻的……规整。尤其是他们的后卫朱·霍乐迪，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马刺队员时，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平常更久一些。
跳球开始，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字母哥如同希腊神话中走出的战神，从第一分钟就开启了碾压模式。他的冲击力骇人听闻，马刺的内线组合阿尔德里奇和博尔特尔轮番上阵，也只能勉强延缓，无法阻止。更让林澈感到棘手的是雄鹿队的整体防守。他们的轮转极快，沟通几乎没有延迟，仿佛每个人都能提前预判到马刺的传球路线。几次精心设计的战术，都被对方提前卡位破坏。
林澈尝试用自己的突破分球打开局面，但霍乐迪的防守如同附骨之疽，力量与技巧兼备，死死缠住他，并且雄鹿弱侧的协防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让他很难舒服地出球。第一次被霍乐迪抢断打快攻得分后，林澈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意识到今晚的霍乐迪，防守侵略性比以往任何一次交手都要强，动作也更加……精准，精准到有些不似人类肌肉记忆的流畅。
第一节战罢，马刺落后8分。更衣室里，波波维奇面色冷峻。“他们在用身体和纪律性碾压我们。但他们的节奏太‘标准’了，标准得像是照着说明书打球。林，减少那些复杂的战术发起，打简单点。科怀，你需要更多接球。德章泰，”他看向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穆雷，“把家事放下，这里是战场。”
穆雷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红，重重地点头。
第二节，马刺做出了调整。林澈减少了持球组织，更多地将球交给低位的伦纳德，自己则像一把游离的尖刀，利用无球跑动和突然的空切寻找机会。一次精彩的配合，伦纳德吸引包夹后分球给外线的林澈，林澈接球点飞扑防，直杀篮下，面对字母哥的补防，他没有硬上，而是在空中一个小拉杆，将球分给了另一侧跟进的穆雷。
穆雷接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如同发泄般全力起跳，隔着补防不及的雄鹿球员，将球狠狠砸进篮筐！
“轰！”暴扣得手！还造成犯规！
这个充满血性的进球，瞬间点燃了马刺的士气，也似乎点燃了穆雷自己。他捶胸怒吼，将所有的担忧和压力都吼了出去。
加罚命中。分差缩小。
然而，雄鹿队的应对极其迅速。字母哥加强了个人进攻，霍乐迪则开始更加针对性地攻击林澈这个点，利用身体对抗消耗他，动作依然干净却充满压迫感。林澈能感觉到，霍乐迪的防守阅读快得异乎寻常，仿佛能提前零点几秒预判他的动向。这不是普通的经验积累，倒更像是……某种信息处理能力的提升。
半场结束，马刺依然落后5分。
中场休息，林澈在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微微喘息的脸。霍乐迪的防守让他想起被赵宏警告的“接触其他球员”。难道……他甩甩头，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无论对手如何，他需要找到赢球的方法。
“澈，”苏晚晴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紧绷，“霍乐迪的防守数据模型异常。他的反应时间、预判准确率，超出了他过往赛季平均峰值15%以上。这不正常。”
果然。林澈眼神一凛。“有办法应对吗？”
“他的防守基于预判和提前移动。尝试更多的‘反逻辑’决策，用你的临场创造力，打破他的数据模型。”
反逻辑……林澈想起之前为了摆脱“被研究”而做的那些非常规选择。
下半场，林澈开始有意地“犯错”。他在该传球的时候突然干拔，在该突破的时候急停跳投，甚至有一次，在完全无人防守的快攻中，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背后传球给跟进的队友，虽然队友差点没接住，却彻底打乱了雄鹿退防的节奏。
霍乐迪的防守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困惑和迟疑。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林澈动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体前变向接后撤步，在霍乐迪反应过来之前，三分线外张手就投。
篮球应声入网。
这个球，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林澈开始更加自如地在“合理”与“不合理”之间切换，他的进攻选择变得如同雾里看花，难以捉摸。雄鹿队那严丝合缝的防守体系，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与此同时，放下了心理包袱的穆雷彻底爆发，里突外投连续得分。伦纳德则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他稳定的中投一次次回应字母哥的冲击。
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双方战成平手。马刺球权，林澈控球压时间。霍乐迪紧紧贴防，眼神如鹰。
时间一秒秒流逝。林澈在弧顶缓缓运球，观察着队友的跑位，也感受着霍乐迪那近乎本能的防守压迫。就在进攻时间还剩8秒时，林澈突然向右侧加速突破！霍乐迪迅速横移封堵。
然而，这只是假动作。林澈猛地一个背后运球拉回，重心变幻间，霍乐迪的重心被晃开了一丝！就是这一丝空隙，林澈没有选择投篮，也没有传球，而是用一个迅捷无比的转身，从霍乐迪另一侧抹过，直冲禁区！
字母哥庞大的身影已经补防过来，如同一座山岳。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林澈跃起，在空中有一个明显的收腹折叠，仿佛要躲开封盖传球。字母哥和霍乐迪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个动作吸引。然而，林澈却在身体到达最高点时，用一个极其别扭却无比柔和的指尖，将球轻轻一挑。
篮球越过字母哥的指尖，打板，然后乖巧地落入网窝。
高难度拉杆挑篮得分！马刺反超！
费哲论坛球馆瞬间一片死寂。
雄鹿最后一攻仓促出手不中。马刺客场险胜。
终场哨响，林澈弯下腰，汗水滴落在客场地板上。累，但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在心头升起。无论对手借助了什么，篮球最终比拼的，还是那颗在电光石火间做出创造性地、超越程式化应对的头脑，以及将之实现的勇气与技艺。
霍乐迪走过来，与林澈握手。他的眼神复杂，有不服，有审视，也有一丝极淡的、仿佛不属于他本人的疑惑。“打得好。”他简短地说，声音有些干涩。
林澈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有些问题，答案或许不在今晚的赛场。
回去的大巴上，疲惫的队员们大多昏昏欲睡。穆雷靠着车窗，手机屏幕亮着，大概是家里发来了孩子退烧的消息，他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林澈看向窗外密尔沃基的夜色，灯火阑珊。新年第一场试金，他们涉险过关。但霍乐迪那异常的防守，灰隼的警告，都像是一层淡淡的阴翳，投射在新年的征程上。他知道，更复杂、更隐晦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手中的篮球，既是荣耀的武器，也可能成为照亮黑暗迷途的灯火。他需要更亮，更稳，才能看清前路，守护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