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没至腰际，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陈序拖着剧痛的左腿，依靠着管壁，和顾梦依一起，朝着那未知的窸窣声传来的方向缓慢移动。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只有远处那个出口的微光，如同遥不可及的希望。
那摩擦声时断时续，似乎也在移动，但速度比他们要快。随着他们的靠近，声音逐渐清晰，还夹杂着极其低微的、仿佛刻意压制的交谈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
陈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示意顾梦依停下，两人紧贴着管壁，屏息凝神。前方不远处的管道侧壁上，似乎有一个不规则的缺口，微弱的光线和声音正是从那里透出来的。那缺口像是年久失修坍塌形成的，后面似乎连接着另一个空间。
是敌人的一个秘密据点？还是……
陈序咬了咬牙，示意顾梦依掩护，自己则忍着腿上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挪到缺口边缘，极其缓慢地探出半个头，向里面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了。
缺口后面，并非想象中敌人的巢穴，而是一个相对干燥、由砖石砌成的、类似废弃防空洞或者早期人防工事的空间。空间不大，约莫十几平米，角落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跳跃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煤油灯旁，或坐或站着五六个人。他们衣着普通，甚至有些破旧，脸上带着疲惫和警惕，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手里都握着武器——有老旧的步枪，也有匕首和棍棒。他们显然也听到了管道里的动静，此刻全都紧张地盯着缺口方向，武器对准了这边。
而当陈序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人的脸庞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那个靠在最里面墙壁上，脸色苍白，腿上裹着渗血绷带，但眼神依旧沉稳如磐石的人——竟然是方汉洲！
他还活着！而且看样子，虽然受了伤，但精神状态尚可！
“汉洲！”陈序再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喊了出来。
缺口内侧那些人也显然吃了一惊，武器握得更紧。方汉洲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当他看到从缺口处探出头、浑身污秽不堪的陈序时，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陈序？！是你！”方汉洲挣扎着想站起来，旁边一个年轻人连忙扶住他。
“是我！”陈序激动地应道，随即回头对管道里的顾梦依低声道，“是汉洲！安全！”
顾梦依也松了口气，跟着陈序，艰难地从缺口爬进了这个地下空间。
空间里的其他人看到又进来一个陌生女人，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目光在陈序和顾梦依身上来回扫视。
“自己人！”方汉洲对同伴们说道，然后看向陈序和顾梦依，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疑惑，“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位是……？”
“她就是顾梦依。”陈序介绍道，语气复杂，“我们被追兵逼进了管道，听到这边有动静，就摸过来了。汉洲，你的伤怎么样？这些人……？”
方汉洲指了指腿上的绷带：“跳窗的时候被碎玻璃划了一下，不碍事。多亏了这几位兄弟接应，不然我可能就交代在街上了。”他转向那几位持枪的人，“这几位是码头工人互助会的兄弟，以前受过我的恩惠，这次是他们救了我，带我来这个他们知道的废弃防空洞暂时躲藏。”
原来如此！陈序心中恍然。方汉洲长期在码头区活动，暗中帮助过不少穷苦工人，建立起这样的人脉网络并不奇怪。这真是绝境中的一丝生机！
工人们听到方汉洲的介绍，对陈序和顾梦依的敌意稍减，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为首的一个黑壮汉子打量着他们，沉声道：“方大哥是我们恩人，他的朋友我们信得过。但外面风声紧，这里也不能久待。”
陈序和顾梦依连忙道谢。
方汉洲看着陈序狼狈的样子和明显行动不便的腿，眉头紧锁：“你们的情况看来也不妙。‘牧歌’的消息……”他看向顾梦依，眼神带着询问。
顾梦依神色一黯，缓缓摇了摇头。
方汉洲闭上了眼睛，脸上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苦，拳头紧紧攥起，骨节发白。虽然他之前已有不好的预感，但得到确认，依旧难以承受。空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压抑。
良久，方汉洲才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血债，必须血偿。”
他看向陈序和顾梦依：“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暴露了，‘老板’和叶怀明都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海城，或者……找到彻底扳倒他们的办法。”
离开？谈何容易！全城戒严，各处关卡肯定都被盯死了。扳倒他们？证据呢？就凭一枚“地鼠”徽章和他们的片面之词？
陈序感到前路一片迷茫。
就在这时，那个黑壮汉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方汉洲说道：“方大哥，有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前几天，我们有个兄弟在三号码头夜班，看到‘荣泰’报关行的人，偷偷往‘海龙号’上搬的不是什么五金零件，是一些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箱子，很沉，搬的时候都很小心。”
“海龙号”？不是已经离港了吗？而且顾梦依说过，真正重要的东西不在船上。
陈序和顾梦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方汉洲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确定是‘荣泰’的人？箱子大概多大？”
“确定，他们穿的衣服上有‘荣泰’的标记。箱子不大，大概……就像装电台的那种箱子大小。”黑壮汉子比划了一下。
像装电台的箱子？油布包裹？很沉？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序的脑海！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