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序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跳动声，与顾梦依那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呼吸形成微妙对比。合作？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她给出的信息——名单是密码母本——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困扰陈序的锁。那些看似荒谬的错误，如果按照特定规则重新编译，确实可能生成一套全新的、脱离现有体系的联络方式。这解释了“老板”为何不惜暴露“地鼠”网络也要清除他，因为名单在他手上，哪怕他暂时未能识破，也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但这信息的真实性有待考证。这可能是顾梦依为了取信于他而抛出的诱饵。
陈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是那副邮差特有的、带着点木然和谨慎的样子。他没有回应合作与否，而是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近乎苛刻的条件：
“合作？可以。”他声音低沉，“但要证明你的诚意和价值。告诉我，‘老板’下一个秘密联络点在哪里，具体位置，启用时间，接头方式。现在就要。”
这个要求极其刁钻。秘密联络点是组织最核心的机密之一，通常只有极少数高层和直接相关人员知晓。如果顾梦依能立刻给出，几乎等同于承认她要么是“老板”极其核心的心腹，要么就是她已经渗透到了“老板”体系的深处，掌握了连陈序都不知道的情报。如果她给不出，或者给出的信息是假的，那她的合作提议就值得怀疑。
这是试探，也是将她一军。
顾梦依显然没料到陈序会如此直接和刁钻。她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计算和权衡。巷子外传来小贩隐约的叫卖声和车马声，更衬得巷内寂静得可怕。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陈序以为她会拒绝或者编造一个答案时，顾梦依忽然抬眸，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好，我告诉你。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左右看了看，快速说道：“一个小时后，霞飞路，‘听雨’茶楼二楼，靠窗第三个雅座。那里相对安全。我会把你要的信息给你。”
霞飞路？“听雨”茶楼？陈序迅速在脑海中调取关于这个地点的信息。那是一家有些年头的茶楼，客人多是些遗老遗少和文人墨客，环境清幽，雅座之间用屏风隔开，确实适合密谈。但那里同样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序不动声色。
“就凭我知道‘牧歌’可能被关在哪里。”顾梦依抛出了第二个重磅炸弹，声音低得几乎只剩下口型。
陈序的呼吸一滞！“牧歌”！他的上级，他失联的单线联系人！她连这个都知道？！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但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让他迅速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深深看了顾梦依一眼，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深，但也越来越显示出她非同一般的价值。
“一个小时后，‘听雨’茶楼。”陈序没有再犹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无论是不是陷阱，为了“牧歌”的下落，为了验证名单的真相，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不见不散。”顾梦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余的话，迅速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岔巷的阴影里。
陈序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顾梦依的反应，尤其是最后抛出“牧歌”下落的举动，不像是纯粹的欺骗，更像是一种被迫亮出底牌的博弈。
但他依然不能完全信任她。他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摸了摸腰后的柯尔特，确认它状态良好。然后，他走出小巷，没有直接前往霞飞路，而是绕道走向另一个方向。他需要提前去“听雨”茶楼附近勘察地形，熟悉环境，规划好出现意外时的撤离路线。
就在他融入街道人流后不久，在巷子对面一栋民居的二层窗户后面，一道身影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望远镜。窗帘微微晃动，遮住了窥视者的面容，只留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陈序和顾梦依都未曾察觉，他们这次短暂的、决定性的会面，自始至终，都落在了一双隐藏在更高处、更远处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看着陈序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顾梦依消失的岔巷，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仿佛棋手看到了棋盘上两颗棋子，正按照他预期的轨迹，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