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所的白炽灯将房间照得透亮,连墙角的蛛网都无所遁形。四人围坐在八仙桌前,红封皮的小账摊开在中央,密密麻麻的字迹像爬满纸页的毒虫,每一笔违规收费、每一次权钱交易、每一笔肮脏分赃,都像针一样刺得人眼睛发疼。窗外的霞光渐渐褪去,橘红色的余晖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屋里的气氛却愈发凝重——上次举报王福升时,李立峰副局长一句“证据不足,维持原判”,就将所有努力化为泡影的挫败感,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张舒铭率先打破沉默,他指尖轻轻划过小账上“赵建军分赃50%”的字迹,眼神坚定得像淬火的钢铁,“李立峰是赵建军的靠山,上次就是他仗着副局长的权力,把案子压了下去。这次我们不能再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部门上,必须多留后手,确保证据能送到真正能做主的人手里,让他们想压都压不住。”
赵磊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不甘:“上次那些家长的证词、学生的控诉,明明那么清楚,结果还是被李立峰一句‘诬告’打发了。这次有了这本小账,是实打实的铁证,绝不能再让他们得逞!”
凌薇端着水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杯沿的温热也没驱散心底的寒意。她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小账的关键页码上,冷静地补充道:“小账里不仅有王福升的违规收费记录,还有赵建军和‘老板’的分赃明细,甚至牵扯到李立峰的好处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教育违规,而是公职人员腐败。单靠教育局调查组,层级不够,很容易被李立峰干预。必须同步报给县纪委和公安局,形成三方制衡。”
她顿了顿,看向张舒铭,眼神里带着信任:“而且我们手里必须把原件留好,复制件分送三个部门。万一有任何一路被拦截、被篡改,原件就是我们最后的底气,绝不能给他们销毁证据的机会。”
“我同意!”陈雪君立刻放下手里的笔,眼神里满是笃定,甚至带着几分急切的主动,“我表哥在县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工作,为人正直,从不徇私。我可以直接把证据送给他,亲自交到他手里,不经过任何中间环节,他会确保送到办案组。”
她话音刚落,又立刻补充,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张舒铭,带着明显的关切:“而且李军警官一直盯着小吴老师的案子,对王福升、赵建军的恶行早就看不过去了。让他把证据送县公安局,既能对接刑事部分的调查,还能让他盯着案子进展,防止有人从中作梗。张老师,你放心,这两路我来打通,绝对不会出问题。”
赵磊也立刻表态,语气里满是干劲:“人证是关键!空有物证,他们还能狡辩是‘伪造’,但有了实名举报的人证,就等于给证据上了双保险。我去联系之前被违规收费的家长、被穿小鞋的老师,还有那些被王福升逼着送礼的商户。我跟他们熟,知道谁最敢说真话,今晚就上门取实名举报信,明天一早带他们去调查组作证!”
三人说完,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张舒铭——经过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他早已成了这个小团队的核心。上次他顶住压力收集证据,这次又率先提出多线布局,他的沉稳和远见,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依赖。
张舒铭迎着三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统筹:“好!我们就兵分四路,各司其职,确保万无一失。”
他看向陈雪君,语气带着托付:“雪君,你负责复印证据,把小账、录音备份、现有家长证词各复制三份,每份都用文件袋密封好,标注清楚‘纪委专送’‘公安局专送’‘教育局专送’,原件我们锁在卫生所的保险柜里,钥匙由你保管,你细心,我们都放心。你送纪委的那份,务必亲自交到你表哥手里,跟他说清楚,这案子牵扯到李立峰,让他务必保密,加快推进。”
“我一定做到!”陈雪君用力点头,胸口微微起伏,能被张舒铭托付如此关键的事,让她心里既激动又踏实,“我今晚就送过去,不耽误时间!”
张舒铭又转向赵磊:“赵磊,你联系证人时,注意安全,别让王福升的人察觉。跟家长和老师说清楚,有我们的证据和三个部门的介入,他们不用怕报复。尽量多收集实名举报信,越多越好,明天带愿意出面的证人直接去学校会议室,人证物证俱全,调查组想敷衍都难。”
“放心吧张老师!”赵磊拍着胸脯保证,“我今晚不睡觉也得把人证凑齐!”
最后,他看向凌薇,眼神柔和了几分:“凌薇,你心思缜密,逻辑清晰,跟我一起整理主证据袋。我们把小账的关键页码、录音的重点片段、证词的对应关系都梳理清楚,做一个证据清单,标注好每一项证据对应的罪名,让调查组一眼就能看明白。明天对接时,我们一起去,你负责补充说明资金流向和腐败链条,我来主攻违规事实和人证对接。”
“好。”凌薇轻轻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喜欢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更欣赏张舒铭的统筹力——他总能准确找到每个人的优势,让团队发挥最大效能,这种领袖气质,是她以前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
分工已定,四人立刻投入工作。陈雪君从卫生所的柜子里翻出复印机,麻利地开始复印证据,纸张“唰唰”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特意多复印了一份小账,悄悄塞进自己的包里——她想让表哥看得更仔细,也想为张舒铭多做一点事。
复印间隙,她给每人倒了杯热水,走到张舒铭身边时,特意把杯子递到他手边,又自然地拿起他刚才从王德宝家带回来的外套,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和草屑,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心:“刚才跑太快,沾了不少土,明天见调查组,总得整洁点。你没受伤吧?王德宝那家伙看着就不是善茬,我刚才一直担心你。”
张舒铭愣了愣,连忙说:“没事,没受伤,谢谢你雪君。” 他能清晰感受到陈雪君话语里的关切,还有那毫不掩饰的主动,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
凌薇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水杯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却没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醋意。她连忙收回目光,低头翻看小账,却在张舒铭抬头时,主动开口补充:“张舒铭,小账第17页是赵建军给李立峰送好处费的记录,第23页是‘老板’的分赃明细,这两页是关键中的关键,明天对接时,我们要重点强调,直接把李立峰拉进来,让他没法再干预。”
她的声音冷静,却带着明显的默契,像是在回应他的分工,又像是在悄悄刷着存在感。张舒铭看向她,点了点头:“好,我记下来了,明天我们先把这两页摆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赵磊坐在旁边打电话,一边联系家长,一边忍不住插话说:“张老师,你刚才在王德宝家也太险了,幸好雪君反应快,不然真要被发现了。下次这种危险的事,你可得带上我,我年轻力壮,能帮你挡着。”
“是啊张老师,”陈雪君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担忧,甚至带着几分固执,“明天对接调查组,我跟你一起去。李立峰肯定会派人盯着,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万一他们耍无赖,我还能帮你说话。”
张舒铭心里一暖,看着眼前这三个愿意为正义挺身而出、还处处惦记着他的人,原本因陈晓芸失联而低落的心情,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各司其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对接调查组有我和凌薇就行,你们把证据和人证落实好,就是最关键的环节。”
他掏出手机,又给陈晓芸拨了个电话,听筒里依旧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冰冷提示音。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桌上,眼底掠过一丝失落和愧疚——他知道陈晓芸还在生气,可这场仗没打完,他根本走不开。
“别太担心。”陈雪君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放下手里的复印件,走到他身边轻声安慰,语气直白又真诚,“青石镇信号一直不好,说不定她没接到,或者手机没电了。等事情结束了,你回省城好好跟她解释,她知道你是在为学生、为正义做事,肯定会理解的。就算……就算她不理解,你也没做错什么,你做的这些,值得所有人尊重。”
她的话直白得有些莽撞,却像一束光,照亮了张舒铭心底的失落。他抬头看向陈雪君,她眼里的关切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你就算失去她,还有我们”的笃定,让他心里一阵发热。
凌薇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想起自己在省城被污蔑、被抛弃的遭遇,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她比谁都清楚。她没有像陈雪君那样直白安慰,而是拿起一份证据,走到张舒铭身边,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加快速度吧。赵磊晚上要跑好几个地方,我们得把证据清单整理好,让他能安心去对接。”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她用工作转移他的注意力,用行动告诉他“我们都在”。张舒铭看向她,凌薇的眼神里没有陈雪君的热烈,却有着同样的坚定和关切,像寒夜里的星光,安静却有力量。
张舒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点了点头:“好,我们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