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凌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昨晚的记忆才像潮水一样涌来:总务办公室里的蜂蜜水、身体的灼热、张明的狞笑、被塞进汽车的恐惧、招待所里赵建军的猥琐、张舒铭的奋不顾身……还有自己在药物作用下的失控、对张舒铭的纠缠和那个仓促的吻。
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的脖颈上还带着些许泛红的痕迹。她下意识地拢紧被子,眼神慌乱地看向床边,正好对上张舒铭关切的目光。
“你醒了?”张舒铭连忙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凌薇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他,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事……昨晚……”
“昨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张舒铭打断她,语气平静而温和,“你是被药物控制了,不是你的本意。我没有告诉你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凉意,透过教学点稀疏的树林,在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舒铭和凌薇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通往学校的小路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刻意拉开的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
凌薇走在前方,步伐比平时快上许多,背脊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像一根被强行拉直的钢针。昨晚的一切像一场混沌又羞耻的梦,在晨光中渐渐清晰,每一个碎片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依旧身着那件熟悉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紧绷的手腕,只是平日里挺拔舒展的身姿,此刻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僵硬。阳光轻柔地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壳隔绝,丝毫暖不透她周身的清冷。眉头微蹙,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连那惯常挂在嘴角的、礼貌性的浅笑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刻意到极致的疏离,像竖起的尖刺,拒绝任何人靠近。
张舒铭跟在她后面,心情复杂得像一团被揉乱的麻。一夜未眠的疲惫和身体的不适纠缠着他,但更折磨人的是内心的波涛汹涌。他原本鼓足勇气,打算在上课前的间隙,至少和凌薇说上几句话。昨晚的意外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需要确认她的状态,也需要为那失控的局面做一个苍白但必须的交代——哪怕只是说一句“对不起,昨晚我……”,或者“你需要我做什么?”。然而,凌薇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像一盆冰水,将他所有试图靠近的念头都浇灭了。她那急促的、仿佛要逃离瘟疫般的脚步,每一个节奏都踩在张舒铭的心上,泛起一阵阵酸涩无奈的涟漪。昨晚在出租屋里,她在药物作用下的脆弱依赖、泪水涟涟,与此刻的清冷孤傲判若两人。那场意外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留下了难以言说的痕迹。
他能理解她的难堪。凌薇是骄傲的,从省城来乡镇支教,带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和骨子里的坚韧,却在昨晚遭遇了那样的羞辱,还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他展露了最脆弱的一面。他却不知道,这份疏离背后,藏着远比他想象中更深的伤痕和挣扎。
凌薇的脚步急促而稳健,每一步都像是在逃离什么——逃离张舒铭的目光,逃离昨晚的记忆,更逃离那个失控又羞耻的自己。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张舒铭的目光,带着担忧和试探,可她不敢回应,甚至不敢转头看他一眼,生怕一抬头,就会被他看穿眼底翻涌的狼狈与痛苦。
昨晚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反复回放:药物发作时的灼热难耐、对张舒铭的本能依赖、那个仓促而滚烫的吻,还有……整夜失控的缠绵。这些画面交织着另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像两把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她想起大学时的男友,那场长达八年的爱情长跑。从青涩的校园时光到步入社会,她曾以为那是她一生的归宿。他温柔、体贴,懂她的理想,也包容她的骄傲。可她的父亲是省城高官,自视甚高,极不满意家境普通的他,用尽手段反对两人在一起。她顶着父母的压力,在省城努力工作,和他相互扶持,好不容易熬到谈婚论嫁,甚至已经看好了婚房,却在一个本该庆祝的夜晚,撞破了最残酷的真相。
她以为的“一生一世”,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他早已和别人领证结婚,而她,这个顶着家庭压力、坚守了八年爱情的人,竟成了人人唾弃的第三者。捉奸在床的羞辱、八年深情的崩塌、被欺骗的痛苦,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一气之下辞掉了省城的工作,逃离了那个充满背叛和流言的地方,只想找一个清净的角落,抚慰满目疮痍的伤口。青石镇中学,这个偏远却宁静的地方,成了她的避风港。她以为在这里,她可以远离感情的纷扰,专心教学,慢慢治愈自己。
可命运似乎总在和她开玩笑。她以为张舒铭是值得信赖的同事、并肩作战的战友,却在昨晚失控地与他发生了关系。而她早就知道,张舒铭有一个在省城的女朋友,他一直盼着能调回省城,和女友团聚。
自己竟然又一次当了“小三”。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内心。上一次的背叛还历历在目,那种被欺骗、被羞辱、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可这一次,她却成了伤害别人的人,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角色。
骄傲的防线在一夜之间彻底崩塌,不仅因为昨晚的羞辱和狼狈,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纠缠。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舒铭——这个救了她,却也让她再次陷入道德困境的男人;她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和此刻同样不堪的自己。
所以她只能逃,用最决绝的疏离,拉开与张舒铭的距离。她不敢看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她怕一旦靠近,就会再次陷入感情的泥沼;怕一旦面对,就会被过往的阴影和此刻的羞耻彻底吞噬。
阳光依旧明媚,可凌薇的心里却一片冰封。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走进教学楼,走进那个只属于她和学生的课堂,用忙碌的工作,暂时麻痹自己翻涌的情绪,逃离这让她窒息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