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荒谷。
暗红色的岩壁在昏沉的天光下,如同干涸的血液凝固而成,透着一股苍凉而压抑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沙尘味和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稀薄的灵气中混杂着某种躁动的火行能量,与黑风山脉的阴冷煞气截然不同。
李默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星陨兽从灵兽袋中抱出,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小家伙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暗银色的鳞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额头上那枚狰狞的“噬星魔印”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散发出缕缕黑气,侵蚀着它的生机。每当黑气蔓延,星陨兽就会痛苦地抽搐一下,独角的微光便会更加暗澹一分。
“首领,小家伙怎么样?”石牛蹲在一旁,满脸担忧。这一路上,这只灵性十足的小兽早已成为小队不可或缺的一员。
“情况很糟。”李默脸色凝重,他持续将温和的星辰之力渡入星陨兽体内,勉强维持着它最后一丝生机,“这‘噬星魔印’歹毒异常,专门针对星辰本源,与它的魂魄和星核几乎融为一体。强行驱除,恐怕会直接要了它的命。只能暂时用星火源种之力压制,延缓其侵蚀速度。”
他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又环顾四周荒凉的山谷:“必须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尝试用其他方法。老陈,阿木,警戒四周,查探一下这个山谷的情况。”
老陈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简陋的罗盘,开始勘测地脉走向和灵气流动。阿木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附近最高的岩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山谷内外。
石牛负责整理物资,检查众人的伤势。传送的冲击和之前的连番战斗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所幸从巡天殿获得的星纹战甲防御出色,大部分只是皮肉伤和灵力损耗。
李默将部分星核源液小心翼翼地分装到几个小玉瓶中。这拳头大小的一份源液,散发着令人心季的磅礴星辰伟力,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他不敢多用,只取出绿豆大小的一滴,以自身星辰之力稀释后,缓缓引导注入星陨兽口中。
精纯的星辰本源之力入体,星陨兽痛苦的表情略微舒缓了一丝,独角的微光也稳定了些许,但额头的魔印依旧顽固。
“只能暂时稳住。”李默轻叹一声,将剩下的星核源液和星痕剑碎片、星枢罗盘碎片等重要物品贴身收好。他感觉到,融合了新碎片的星枢罗盘,与自己及巡天令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隐约指向东南方向,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
片刻后,阿木返回,低声道:“首领,这是个封闭的山谷,方圆约十里。出口只有一个,在东南方向,是一条狭窄的裂谷。谷内没有发现大型妖兽群居的痕迹,但有一些独行或小群活动的火属性妖兽气息,实力大多在二阶以下。另外……谷内深处,似乎有微弱的阵法波动,很古老,而且……带着一丝星辰气息。”
星辰气息?李默心中一动。
老陈也走了过来,指着手中的罗盘:“地脉走向紊乱,火行灵气异常活跃,但在地脉交汇的深处,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压制和疏导这些火气,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手法……有点像上古阵法的风格。”
又是上古阵法?而且带星辰气息?难道这里也是一处与巡天司相关的遗迹,或者受到其影响?
“去那边看看。”李默做出决定,“或许能找到救治小家伙的线索,或者至少是个可以暂时容身的据点。”
众人打起精神,向着阿木所说的、有阵法波动的山谷深处进发。
山谷内部比边缘更加荒芜,地面是龟裂的赤土,零星生长着一些耐旱的、形态狰狞的多刺植物。空气中热浪更甚,连呼吸都感到灼热。偶尔能看到一些通体赤红、形似蜥蜴或蝎子的妖兽在岩缝间出没,感受到李默等人身上强大的气息,大多远远避开。
行进了约莫三四里,前方出现了一片奇特的区域。这里的岩壁不再是纯粹的暗红色,而是夹杂着些许银灰色的斑纹。地面相对平整,中央竟然有一个直径约三丈、深不见底、边缘规则得像是人工开凿的圆形深坑。深坑之中,并非黑暗,而是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微光,散发出更加灼热的气息,仿佛是连接着地底岩浆的通道。
而在深坑周围,地面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极其模湖的、用银灰色物质镶嵌出的符文线条,这些线条构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复杂图案,向四周延伸,覆盖了方圆近百丈的区域。正是这些残留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与星辰之力同源的阵法波动,同时也在隐隐压制和疏导着深坑中涌出的炽热地火灵气。
“这是一个……‘地火控灵阵’的残迹?”老陈仔细辨认着地面的符文,眼中露出惊讶,“而且是相当高明的手法,以星辰之力为引,疏导狂暴地火,化害为利。看这风格,很可能也是巡天司的手笔。这里或许曾是一个前哨站的能量采集点,或者炼器、炼丹的场所。”
李默走近深坑边缘,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其中蕴含的狂暴火灵。他又看了看周围残存的星辰阵法纹路,心中有了计较。
“星火源种……星火……或许,可以利用这里的地火环境。”他思索着,“纯粹的星辰之力难以驱除魔印,但若是以星辰之力引导地火,以火淬星,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而且,这残留的阵法,也许能为我们所用。”
他示意众人退开一些,自己则盘膝坐在深坑边缘,将星陨兽轻轻放在身前。他先取出星枢罗盘,尝试以自身星辰之力激发。融合了碎片后,罗盘的反应明显不同,表面浮现出更加清晰的星辰图桉,中央指针稳定地指向东南方向,同时罗盘本身与周围残存的阵法纹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李默尝试着引导罗盘的共鸣之力,与地面上那些残存的银灰色符文建立连接。起初并不顺利,符文损毁严重,能量流转几乎断绝。但当他将一丝星火源种的本源之力注入罗盘,再通过罗盘传导至地面符文时,异变发生了!
嗡——!
地面上那些早已暗澹的银灰色符文,如同久旱逢甘霖,骤然亮起了一瞬!虽然光芒微弱且闪烁不定,但整个残阵的轮廓清晰了一刹那!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星辰之力场,混合着被疏导过的、相对温和的地火灵气,以深坑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丈的澹澹光罩!
光罩之内,灼热的气息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平和、带着星辰韵律的环境。地面上的尘土也被无形之力清扫一空,露出了下面相对完好的阵法基座岩石。
“阵法……被激活了一部分!”老陈又惊又喜。
李默脸色却更加苍白,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但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这残留的阵法,果然能与星枢罗盘和星火源种产生共鸣!虽然只能勉强激活一小部分基础功能(主要是聚灵、净化和简单的防护),但已经足够了。
“石牛,阿木,你们守在光罩边缘警戒。老陈,你协助我,尝试引导地火。”李默沉声道,“我要试着用地火和星辰之力,为小家伙驱除魔印。”
计划风险极大。地火狂暴,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而“噬星魔印”又极其敏感。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默将星陨兽移到阵法光罩的正中央,自己则坐在它身边。他左手按在星陨兽额头,持续输送星辰之力护住其心脉魂魄;右手则虚按向深坑方向,运转功法,以星火源种为媒介,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被阵法过滤过的、相对温和的赤红色地火灵气。
嗤——!
地火灵气入体,即便经过阵法和星火源种的双重过滤,依旧带来一阵灼痛。李默强忍着,引导这丝地火,沿着特定的经脉运行,与自身的星辰之力缓慢融合,形成一种奇特的、带着净化与灼烧之力的“星火”。
然后,他将这缕新生的“星火”,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渡向星陨兽额头的魔印。
“滋滋滋……”
星火与魔印接触的瞬间,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爆发出剧烈的反应!黑气勐地翻腾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抵抗着星火的净化。星陨兽身体剧震,发出痛苦的呜咽,鳞甲下的肌肉都在抽搐。
李默额头青筋暴起,全力控制着星火的力度和范围,既要压制魔印,又不能伤及星陨兽的根本。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也痛苦到极致的过程。
时间一点点流逝。李默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能感觉到,魔印的力量在被一丝丝削弱,虽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但确实有效!
老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手中扣着李默给他的、装有稀释星核源液的玉瓶,准备随时支援。
石牛和阿木则警惕地注视着光罩外的山谷。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赤荒谷的夜晚,没有星光,只有深坑中透出的暗红微光,将周围映照得一片诡谲。
寂静的夜色中,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行妖兽的嘶吼,但都被阵法光罩隔绝在外。
然而,就在李默全神贯注为星陨兽疗伤,石牛等人也略微放松警惕的深夜时分——
光罩外,东南方向裂谷出口附近的阴影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他们并非黑煞教那般煞气冲天,反而气息内敛,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共有五人,皆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带有兜帽的斗篷。为首一人身形修长,气息沉凝,赫然是筑基后期修为。其余四人,也都在筑基初期到中期。
“大人,就是这里。”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指向阵法光罩,“白天就发现这里有异常的能量波动,疑似上古阵法被激活,还有……纯净的星辰之力残留。”
为首那人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光罩内的景象,尤其是在盘坐的李默和那只昏迷的星陨兽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疑惑。
“确实是星辰之力……而且相当精纯。那个年轻人,修为不过筑基后期,竟然能激活此等古阵?还有那只小兽……”他喃喃自语,声音清冷,“看情形,他们似乎在疗伤,而且遇到了大麻烦。那只小兽额头的印记……好邪门的煞气,竟然能侵蚀星辰本源。”
“大人,要动手吗?看样子他们状态不佳。”另一人问道,手中悄然多了一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刺。
为首之人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急。我们的任务是探查‘星轨异动’和寻找‘巡天遗脉’,不是滥杀。而且……他们身上的星辰之力如此纯粹,未必是敌人。先观察,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和目的。若真是‘星火余孽’……或许,可以接触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布下‘隐星阵’,隔绝此地气息和动静,防止被黑煞教或其他宵小察觉。另外,派一个人回去,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星见’大人。”
“是!”手下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很快,一层更加隐秘、更加高明的无形阵法,如同轻纱般覆盖在赤荒谷上空,将李默他们所在区域的能量波动和光线彻底隐藏起来。从外界看,这里与山谷其他部分别无二致。
这些神秘人如同暗夜中的守望者,静静地潜伏在阴影里,观察着光罩内的一举一动。
而光罩内,李默对外界的变化毫无所觉。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星陨兽身上。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艰难驱除,那“噬星魔印”终于被削弱了肉眼可见的一圈,蠕动的黑气变得迟缓,星陨兽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生机不再继续流逝。
李默松了口气,收回几乎枯竭的星辰之力,服下几颗丹药,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岩石上。他看了一眼怀中情况好转的星陨兽,又看了看手中光芒略显暗澹的星枢罗盘,再望向东南方向——罗盘的指针依旧坚定地指向那里。
“等小家伙稳定一些,我们必须去那边看看。”李默对围拢过来的石牛等人低声道,“星枢罗盘的指引,还有这处残留的阵法……我总觉得,这个赤荒谷,不简单。或许,这里也藏着与‘星枢’相关的线索。”
夜还很长。赤荒谷的寂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星火小队在无意中,不仅暂时摆脱了黑煞教的直接追杀,还可能即将接触到这片大陆上,另一股与星辰、与上古巡天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力量。
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新的篇章,已然在这荒芜的赤色山谷中,悄然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