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养心殿,萧景玄正面临登基以来最大的压力。
主和派的奏折雪片般飞来。
无非是“国丧期间不宜动兵”、“劳师远征恐伤国本”、“不如暂避锋芒,以金银岁币换取喘息之机”。更有甚者,隐晦提及雁门关之败乃是“天象示警”,暗指他德行有亏。
“混账!”
萧景玄将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这些蠹虫,只知自身利益,何曾将江山社稷、边关百姓放在心上!
“皇上息怒。”
苏培盛连忙奉上参茶。
“龙体要紧啊。”
萧景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北境那片烽火之地。
李靖是帅才,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粮草、军械、兵源,每一样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也藏着无数双暗中作祟的手。
他想到了林晚栀。
那个女人,此刻在做什么?
她能否在这浑水中,为自己抓到那一线生机?
“传朕口谕给北五所,”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让她……放手去做。需要什么,让影直接来报。”
苏培盛心中一凛,躬身道:
“奴才遵旨。”
北五所内,林晚栀收到了口谕。
“放手去做……”
她咀嚼着这四个字,感受到的是沉甸甸的信任,也是粉身碎骨的压力。
皇帝已将部分赌注,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铺开一张简陋的漕运图,指尖沿着蜿蜒的运河北上。
军粮从江南征集,经运河至洛阳,再转陆路北上。
这条线,漫长而脆弱。
皇后(或“青鸾”)若想动手,最佳地点在何处?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地方——郑州。
此地乃漕运枢纽,河道复杂,码头势力盘根错节,且离前线已不远,一旦出事,影响巨大,且难以追查。
“重点查郑州漕帮,尤其是与新任漕运副总兵有往来的那几个帮会。”
林晚栀对刚刚带回初步消息的影吩咐道。
“还有,让我们的人,扮作商队,混入运粮船队。”
“是。”
影顿了顿,补充道。
“另有一事。属下查到,雁门关副将王贲,在关破前半月,曾秘密接待过一位来自京城的‘故交’。此人身份不明,但王贲在城破时,并未战死,而是……失踪了。”
失踪?
林晚栀眼中寒光一闪。
是殉国,还是……投敌?
亦或是被灭口?
内奸的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但背后牵扯的网,也似乎越来越大。
她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朝堂到边疆,缓缓收紧。
而她自己,既是捕蝉的螳螂,也可能成为黄雀口中的猎物。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帝国的血脉——漕运线上,悄然打响。
数日后,深夜。
郑州码头。
漕运总督衙门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将停泊在岸边的数百艘运粮船映照得影影绰绰。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腥气与粮食的醇香,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顺风号”悄然靠岸。
船老大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名叫赵五,实则是影卫麾下的得力干手。
他奉命押运一批“特殊药材”北上,实为掩护,真正任务是混入漕帮,探查军粮押运的虚实。
“赵老大,辛苦了!”
码头上,一个穿着绸衫、眼神精明的瘦高个迎上来,是本地漕帮的小头目,人称“孙猴子”。
“货都齐了?今晚风大,兄弟们备了酒菜,给老大接风洗尘。”
赵五哈哈一笑,拍着孙猴子的肩膀:
“孙老弟客气!正好有事请教。”
他压低声音。
“不瞒老弟,我这次北上,还想顺带捎点‘私货’,听说最近北边……这个生意好做?”
他搓了搓手指,意有所指。
孙猴子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笑道:
“赵老大消息灵通!不过,这风口浪尖上,查得严呐。尤其是官家的粮船,更是重中之重,闲杂船只一律不得靠近。”
“哦?”
赵五故作惊讶。
“官粮也走这条线?不是说走永济渠吗?”
“原计划是走永济渠,”
孙猴子左右看看,声音更低。
“可永济渠那段前几日突然‘淤塞’了,只能临时改道咱这儿。今晚子时,第一批粮船就要秘密过闸!听说押运的是个新提拔的副总兵,叫……周挺?”
改道?
秘密过闸?
周挺?
赵五心中凛然。
这消息与影卫之前掌握的完全不同!
是陷阱,还是确有其事?
他面上不动声色:
“周挺?没听说过。看来这趟油水足啊!老弟能否引荐引荐?规矩我懂。”
孙猴子嘿嘿一笑:
“好说好说!不过周大人这会儿正在‘醉仙楼’宴请几位大人,怕是没空。赵老大不如先歇着,明日……”
话音未落,码头西侧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与兵刃交击之声!
“有奸细!抓奸细!”
有人厉声高呼!
赵五脸色一变!
是影卫另一组负责探查闸口情况的兄弟暴露了!
孙猴子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凶光,猛地后退一步,厉声道:
“拿下他们!”
周围看似懒散的苦力和船工,瞬间抽出藏匿的兵刃,扑向赵五等人!
码头上顿时陷入混战!
赵五心知中计,这根本就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他奋力砍倒两人,大喝一声:
“撤!”
带着手下且战且退,向预定接应点退去。
然而,敌人数量远超预期,且有备而来,将他们死死缠住。
眼看就要被合围!
千钧一发之际,河面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
几艘快船如利箭般驶来,船头站立之人,赫然是身着副总兵官服的周挺!
但他脸上并无杀气,反而厉声喝道:
“漕帮匪类,竟敢袭击官船!给本官尽数拿下!”
官兵们如狼似虎地加入战团,目标却直指孙猴子等人!
孙猴子懵了:
“周大人!你……!”
周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刀将其劈翻在地!
局势瞬间逆转!
周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刀将其劈翻在地!局势瞬间逆转!
赵五惊疑不定,趁乱带人跃上接应的快船。
周挺来到船边,低声道:
“可是北五所贵人麾下?本官奉密令接应。速离此地,军粮已安全过闸,走的是原定永济渠路线!此间乃诱敌之计,拖延贼人耳目!”
赵五恍然大悟!
原来真正的军粮早已悄然运走!
周挺是友非敌,今夜码头之事,是演给幕后黑手看的一出戏!
他不敢耽搁,抱拳一礼,快船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河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