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两人掌心印记的共鸣下,沉重地滑开。
门后并非广阔殿堂,而是一间肃穆到令人窒息的金石密室。密室中央,一座雕满日月星辰、山河社稷的玄黑祭坛之上,静静悬浮着一具长约三丈、通体由万年寒玉琢成的棺椁。
玉棺出现的瞬间,沈清尘(云青黛的身体,沈清尘的灵魂)如遭雷击!
“呃——!”
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撕心裂肺的悲恸与悸动,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这感觉,并非来自这具“云青黛”的身体,而是来自他沈清尘——前朝太子的魂魄本身!
他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幸得身旁的谢凌云一把扶住。谢凌云感受到掌下身躯的剧烈颤抖,心中骇然,急问:“青黛?!”
沈清尘却恍若未闻。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玉棺之上,瞳孔紧缩,呼吸窒涩。
透过莹润半透明的棺壁,可见棺内躺着一道身着玄黑帝王衮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的模糊身影。那身影散发出的威严、悲怆、以及一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灵魂的最深处!
是父皇!
是那个在他城破之日,将他推入密道,以身殉国的前朝皇帝——他的亲生父亲,沈擎苍!
为何……父皇的陵寝会在此处?!这海外孤岛,这隐秘洞天,这超越凡俗的青铜巨门之后……
无数属于前朝太子沈清尘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这锥心刺骨的确认,疯狂涌入脑海:幼时御书房内的教诲,城楼之上并肩远眺的江山,最后时刻父皇染血的龙袍和决绝的眼神……
“啊——!”沈清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愤怒的低吼,眼眶瞬间赤红,泪水却被他强行逼了回去。属于太子的骄傲和隐忍,不容许他在此时彻底崩溃。
谢凌云将他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的疑云骤然大过震惊。他紧紧扶着沈清尘,目光锐利地扫过玉棺,又落回怀中人那张绝美却因极致情绪冲击而扭曲苍白的脸。这不是寻常的惊吓或感伤,这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伪装的、刻骨铭心的痛苦与认同。
“这棺中人是……”谢凌云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
沈清尘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有血丝,却已强行恢复了骇人的冷静。他推开谢凌云的手,站直身体,面向那具承载着他国仇家恨的龙棺。
他知道,瞒不住了。或者说,到了此刻,也无需再瞒。
他转身,看向谢凌云,目光如寒潭深水,平静之下是翻涌的暗流。他用这具身体清越的嗓音,吐出的却是石破天惊的话语:
“谢凌云,我并非云青黛。”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名,沈清尘。棺中安眠的,是我的父皇,前朝末代皇帝,沈擎苍。”
尽管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匪夷所思的真相,谢凌云依旧心神剧震,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惕与审视。
前朝太子?!那个本该在十多年前的国破之日就灰飞烟灭的前朝储君,灵魂竟然……附在了他新娶的世子妃身上?!
沈清尘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很意外?觉得荒谬?觉得……我是妖邪附体?”
他向前一步,虽占据着女性的身躯,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气势:
“我也觉得荒谬。贼老天让我重活一世,却让我顶着仇人之媳的身份,日日面对灭国仇人!镇北侯府……谢凌云,你可知,你父亲谢擎,便是当年攻破我皇城、手刃我父皇的先锋大将之一!”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谢凌云耳边。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家族荣耀与此刻听闻的残酷真相激烈碰撞。
沈清尘却不给他消化的时间,逼视着他,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现在,世子爷打算如何?是将我这‘前朝余孽’拿下,向你父亲邀功?还是……继续与你这位‘世子妃’,做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
密室内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的信任和微妙情愫,在这惊天真相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面临着最残酷的考验。
谢凌云的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清尘,看向那张属于“云青黛”的脸,此刻却清晰地映射出一个截然不同的、骄傲而痛苦的灵魂。
他想起新婚夜的试探,想起这些时日“她”的异常冷静和偶尔流露的锋芒,想起一次次险境中的并肩作战……所有疑点,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良久,谢凌云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
他迎上沈清尘冰冷而决绝的目光,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我认识的,是与我共历生死、智勇双全的沈清尘。”
“至于前朝旧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具威严的玉棺,最终回到沈清尘脸上,“父辈恩怨,是他们的因果。我谢凌云行事,只问本心,只认眼前人。”
他没有承诺什么,但这番话,无疑是在这惊涛骇浪中,抛下了一根定锚。
沈清尘紧绷的心弦微微一颤,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没想到,谢凌云在得知真相后,竟能如此……
就在这时,那具寒玉棺椁似乎感应到了太子血脉灵魂的彻底苏醒与悲怆意志,骤然发出一阵温和却磅礴的光芒!一道精纯无比、蕴含着浩荡皇道龙气的金光自棺中涌出,并未射向沈清尘,而是径直没入了他身旁的谢凌云体内!
“嗯?!”两人同时一惊!
谢凌云只觉一股浩瀚堂皇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与他体内的赤阳真气水乳交融,不仅瞬间治愈了所有暗伤,更让他的修为壁垒松动,直逼筑基中期!这股力量中,竟还带着一丝安抚与认可的意念。
沈清尘瞬间明悟:这是父皇残留的帝气,认可了谢凌云方才的选择!认可了这个“仇人之子”,在此刻给予了他守护太子的力量!
棺椁光芒渐敛,重归沉寂。
经历这场真相风暴与意外馈赠,两人之间的关系,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信任、猜疑、仇恨、或许还有一丝超越立场的情愫,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沈清尘望着棺椁,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玄元宗的人恐怕还在搜寻。”
谢凌云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点头:“先离开这里。你的身份……此事需从长计议。”
前路,注定更加凶险,但也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