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的手指悬停在沈清尘(云青黛)额前半寸之处,那丝微弱却精纯的阴邪气息,如同毒蛇吐信,清晰无误地传入屏风后谢凌云的感知中。这个伺候了云夫人(沈清尘名义上的母亲)大半辈子、看似忠心耿耿的老奴,竟是身负幽冥殿功法的内应!
谢凌云眼中寒芒暴涨,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但他强行压下,气息收敛得更加完美,如同磐石。此刻揭穿,只会打草惊蛇。他要放长线,钓大鱼!
床榻上,沈清尘虽闭着眼,但超乎常人的灵觉也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钱嬷嬷指尖那一闪而逝的异常。他心中凛然,呼吸却保持平稳绵长,仿佛真的沉睡未醒。
钱嬷嬷的手指最终并未落下,她似乎只是试探性地虚探一下,便收了回去,口中依旧念叨着:“唉,世子妃这脸色,真是让人心疼。这安神汤最是滋补,老奴扶您起来用一些吧?”
说着,她竟真的伸手,作势要搀扶沈清尘。
就在这时,沈清尘适时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与虚弱。
“嬷嬷……?”他声音细弱,仿佛刚从昏睡中醒来。
钱嬷嬷动作一顿,脸上立刻堆满关切的笑容:“世子妃您醒了!太好了!老奴熬了安神汤,正想伺候您用一些呢。”她端起药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热气氤氲,药味扑鼻。
沈清尘目光扫过那碗汤药,神识微动,仔细感知。药汤本身并无异常,是寻常的安神滋补方子,但……盛药的碗,是上好的白瓷碗,碗底内侧,似乎附着着一层极其微薄、无色无味的黏液!若非他玄阴灵脉对阴邪之气感应超常,绝难发现!
这碗有问题!药无毒,碗有毒!
好狡猾的手段!若非谢凌云提前察觉钱嬷嬷气息有异,他恐怕真要着了道!这黏液想必是某种慢性奇毒,日积月累,便能悄无声息地损人根基!
沈清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有劳嬷嬷费心了……只是我此刻毫无胃口,胸口闷得慌,怕是喝不下。”他适时地蹙起眉头,用手轻抚胸口,做出恶心欲呕的姿态。
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依旧劝道:“世子妃,多少用一些吧,身子要紧。这可是老奴用上好人参,熬了足足两个时辰呢。”
“嬷嬷的心意,青黛心领了。”沈清尘虚弱地摇头,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实在喝不下,先放着吧,待会儿好些了再喝。”他故意将目光转向窗外,岔开话题,“什么时辰了?世子爷……可曾回来?”
他提到谢凌云,意在试探钱嬷嬷的反应。
钱嬷嬷果然神色微变,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放松,笑道:“世子爷一早便出府为夫人祈福去了,尚未回来。世子妃且宽心,世子爷孝心感天,夫人定会吉人天相的。”她将药碗放回小几,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唉,说起来,夫人这病也真是蹊跷。”钱嬷嬷叹了口气,开始絮叨,“好端端的,怎么说倒就倒了?老奴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从未见她病得如此重过……府里如今人心惶惶,侯爷也是忧心忡忡……”
她看似在感慨,言语间却不断强调王氏病重、府内不安,隐隐有种搅乱人心、制造焦虑的意味。
沈清尘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虚弱地应和一两声,心中愈发肯定这老妪包藏祸心。她在试探,在观察,也在寻找继续下手的机会。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秋禾的声音:“世子妃,陈太医来请脉了。”
钱嬷嬷闻言,立刻站起身,脸上又换上那副恭顺的表情:“既然太医来了,老奴就不打扰世子妃静养了。这汤药,老奴先温着,世子妃何时想用了,唤老奴一声便是。”她端起药碗,躬身退了出去,与进门的陈太医擦肩而过时,还客气地点了点头。
陈太医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医术精湛,是谢凌云暗中安排的心腹。他仔细为沈清尘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开了方子,叮嘱好生静养,便告辞离去。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屏风后,谢凌云的身影悄然浮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果然是她!”谢凌云声音冰冷,“隐藏得够深!连我都险些被她瞒过!”
“她用的是碗毒,极其隐蔽。”沈清尘将发现碗底黏液之事告知。
谢凌云眼中杀机更盛:“好个刁奴!看来母亲中毒,她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昨夜井边的偷袭,都可能与她有关!”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沉吟片刻,决然道:“既然她主动送上门来,我们便顺水推舟,演一出戏给她看!”
他转身看向沈清尘,目光锐利:“你继续装作伤势沉重,神识受损,精神恍惚。我会暗中放出风声,说你昨夜受惊过度,邪风入脑,记忆混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钱嬷嬷必会趁机接近,打探虚实,甚至再次下手。我们便借此机会,揪出她的同党,找到解药!”
沈清尘立刻明白了谢凌云的意图。示敌以弱,引蛇出洞!这确实是最佳策略。
“我明白该怎么做。”沈清尘点头。演戏,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我会让阿厉加派人手,暗中监视钱嬷嬷的一举一动,并保护你的安全。”谢凌云交代道,“你只需配合即可,万事小心。”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多言。谢凌云再次隐入暗处,沈清尘则重新躺下,调整呼吸,开始酝酿一个“重伤恍惚”的世子妃该有的状态。
片刻后,秋禾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沈清尘“勉强”喝下药,便“昏昏沉沉”地睡去,期间还“无意识”地呓语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吓得秋禾连忙去禀报钱嬷嬷。
消息很快在有限的范围内传开:世子妃云青黛伤势加重,神智不清,记忆混乱,恐有痴傻之虞。
当钱嬷嬷再次端着“温好的”安神汤来到听雪轩,看到床榻上眼神空洞、反应迟钝的沈清尘时,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冰冷的笑意。
鱼儿,似乎已经上钩了。
而猎手,早已张开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