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的冬日,干冷而漫长。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秘密据点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屋内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沈清尘(云青黛)披着一件厚厚的雪狐裘,靠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北疆地理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糊着厚厚棉纸的窗棂,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距离鬼哭岭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战,已过去半月有余。
那日,阿厉等人将他们从祭坛救回后,并未返回镇北侯府在铁壁城的别院,而是直接安置在了这处谢凌云暗中经营、极为隐秘的据点。一来是为避人耳目,二来也是便于疗伤。
谢凌云的伤势极重。强行燃烧本源对抗九幽圣使的残魂,几乎耗尽了他的生机,经脉受损严重,这半月来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依靠珍贵丹药和高手度气吊命。直到三日前,他才勉强能够坐起身,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气息微弱,往日那份慵懒从容的气度荡然无存,眉宇间只剩下重伤后的虚弱与沉淀下来的冷厉。
沈清尘自己的情况稍好。神魂之创在静养和丹药调理下,已稳定下来,只是依旧时常隐隐作痛,仿佛有根冰刺扎在脑海深处。修为跌落回通脉期,但他能感觉到,经过鬼哭岭极限压榨和玄阴本源力量的洗礼,他的根基似乎更加扎实,对玄阴之气的感悟也深了一层。只是,短期内想要恢复甚至突破,已无可能。
这半月,外界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的波涛,却从未停歇。
镇北侯谢锋在他们返回铁壁城的次日便亲临据点探望,表面上是关切儿子伤势,言语间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压迫。他详细询问了鬼哭岭之行的经过,谢凌云只含糊其辞,说是遭遇幽冥殿埋伏,苦战方脱,并未提及祭坛和圣使之事。谢锋目光如炬,在谢凌云和沈清尘身上停留许久,最终并未深究,只是吩咐好生养伤,加派了护卫“保护”,便匆匆离去。
沈清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谢锋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下,隐藏着极深的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是因为他们破坏了幽冥殿的计划?还是因为他开始怀疑“云青黛”的真实身份和价值?
侯府内部亦是暗流涌动。据阿厉探回的消息,玉姨娘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近日活动频繁,与谢锋身边的几个心腹走动密切。钱嬷嬷则依旧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但送往听雪轩(沈清尘在侯府的居所)的用度却比以往更加精细,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仿佛在观望风向。
而最让沈清尘在意的,是青衣阁的动向。鬼哭岭事件后,他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石松那边音讯全无,不知是受到了幽冥殿的报复,还是因局势紧张而暂时蛰伏。这让他有一种盲人摸象的不安感。
“咳咳……”内间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沈清尘的思绪。
是谢凌云醒了。
沈清尘放下书卷,起身走进内室。只见谢凌云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一名心腹大夫刚为他诊完脉,正低声禀报着情况。
“……世子爷经脉的损伤已初步稳定,但本源亏空太大,非一日之功可以弥补,需长期静养,切忌动用真气,否则恐有修为倒退之虞……”大夫语气凝重。
“知道了,下去吧。”谢凌云挥了挥手,声音沙哑。
大夫躬身退下,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凌云的目光落在沈清尘身上,打量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的伤,如何了?”
“已无大碍,只是修为暂时难以恢复。”沈清尘如实相告,在谢凌云面前,他已无需过多伪装。
谢凌云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日……最后那道银光,是什么?”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沈清尘,带着探究与审视。
沈清尘心中微凛。果然,谢凌云对最后关头他爆发出的那股远超寻常的力量产生了怀疑。那是他前世太子残魂与玄阴本源结合的力量,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波澜,语气平静地回道:“情急之下,灵脉异动,具体是何力量,青黛亦不清楚,或许是玄阴灵脉的某种本能护主之力吧。”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将原因推给玄阴灵脉的神秘莫测,是目前最稳妥的说法。
谢凌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但沈清尘能感觉到,他并未完全相信。不过,眼下两人同坐一条船,谢凌云显然也不会逼得太紧。
“幽冥殿经此一挫,绝不会善罢甘休。”谢凌云转移了话题,眼神变得冰冷,“父亲的态度,也越发暧昧。北疆……要乱了。”
沈清尘默然。谢锋与幽冥殿的关系,经过鬼哭岭一事,已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谢凌云作为世子,夹在其中,处境尴尬而危险。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沈清尘问道。他现在与谢凌云命运相连,必须共同应对。
谢凌云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沉吟道:“首先,要尽快恢复实力。你的玄阴灵脉是关键,或许……黑风峪那条线索,可以重新考虑。”
黑风峪?沈清尘心中一动。那里是玄阴玉髓的潜在产地,也是他最初的目标。只是后来被鬼哭岭的事情打断。如今他修为跌落,若能得到玄阴玉髓,恢复甚至突破都将事半功倍!
“但黑风峪如今恐怕也在幽冥殿的监控之下。”沈清尘提出顾虑。
“未必。”谢凌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鬼哭岭事件后,幽冥殿的主力注意力必然被吸引过去,黑风峪的守卫或许会有所松懈。而且……我们可以借力打力。”
“借力?”
“嗯。”谢凌云压低声音,“我收到消息,朝廷派出的巡查御史,不日将抵达北疆,明为巡视边务,暗地里,恐怕也有查探镇北侯府与幽冥殿牵连之意。这或许是个机会……”
正说话间,阿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爷,有紧急消息。”
“进。”
阿厉推门而入,脸色凝重,递上一枚小小的竹管:“侯府飞鸽传书,夫人……病重垂危,命世子爷速归!”
王氏病危?!
沈清尘和谢凌云同时色变!王氏虽是谢凌云生母,但母子关系素来冷淡,且她常年体弱多病,此次病重,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是真的病重?还是……侯府中有人借此生事?亦或是,调虎离山之计?
谢凌云捏着那枚竹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寒光闪烁。平静了半月的水面,终于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新的风暴,已然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