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狂风卷着血腥味呼啸而过。
元初的话音刚落,那座崩塌的乱石堆深处,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怒骂或反击,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但这死寂仅仅持续了三秒。
“凡人……你该死。”
声音不再尖锐,变得低沉、黏稠,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又像是某种野兽在磨牙。
轰!
一道刺目的银色光柱冲天而起,直接轰碎了乱石堆。
巡界使的身影缓缓升空。他此刻的形象凄惨无比,半边身子的银甲已经破碎,露出甚至能看见内脏的狰狞伤口,原本流淌着神性的血液此刻正如岩浆般沸腾。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那双原本高傲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怨毒和一丝决绝的疯狂。
“能把本座逼到这一步,足以成为你几辈子吹嘘的资本了。”
巡界使双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结印,残破的银甲上,无数细密的符文像是活过来的蛆虫,开始疯狂蠕动、发光。一种古老、宏大,甚至带着几分腐朽气息的威压,开始在他身后凝聚。
元初眯了眯眼,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空气变得像水银一样沉重。
“以吾之血,请圣主垂眸!”
巡界使猛地喷出一口精血,脸色惨白如纸。那团精血在空中燃烧,化作一道血色桥梁,直通九天之上的虚空深处。
嗡——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令人心悸的颤鸣。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骤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只模糊的、巨大的眼睛,隔着无尽时空,隔着万千界域,冷漠地投下了一瞥。
紧接着,一道高达百丈的虚影,轰然降临在古战场之上。
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周身缭绕着混沌气流,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这方天地根本容不下这尊大佛。
“圣主投影……”
巡界使跪伏在虚空之中,瑟瑟发抖,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臣服与敬畏。
元初抬头,脖颈处的骨骼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威压而发出爆响。
哪怕只是一个投影,那种如同天穹压顶般的窒息感,也让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这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力量,就像是一只蚂蚁面对着落下的人类脚掌。
宏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不辨男女,直入脑海:
“凡人,弑神者,当诛。”
没有废话。
甚至是懒得废话。
那巨大的虚影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对着元初遥遥一点。
哗啦啦!
虚空生电。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锁链从虚无中探出。那不是金属,而是实质化的“法则”。是这一方天地运行的底层逻辑,是“必定命中”、“必定束缚”的因果律武器!
元初刚想动,却发现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被灌入了水泥。
嗖嗖嗖!
金色锁链缠绕住元初的四肢、躯干、甚至勒紧了他的咽喉。
滋滋滋——
锁链接触皮肤,发出烙铁烫肉般的声响。元初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但他一声不吭。
痛!
深入骨髓的痛!
这锁链锁的不仅仅是肉身,更是在炙烤他的灵魂。
“哈哈哈!看见了吗?这就是神的力量!这就是违逆天道的下场!”巡界使癫狂地大笑,眼神中透着病态的快意,“你会看着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被磨灭,最后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神?”
被吊在半空中的元初,费力地抬起头。
他满脸是血,嘴角却依旧咧着那个标志性的嘲讽弧度。
“藏头露尾的玩意儿……也配叫神?”
话音未落。
元初胸口处,那颗一直沉寂的神秘石珠,仿佛被这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激怒了。
嗡!
石珠剧烈震颤,一股温热却霸道的暖流席卷全身。
紧接着,一道并不刺眼,甚至有些暗淡的金光透体而出。
这光芒并不神圣,反而带着一种“混沌初开、万法不侵”的野蛮。
当那所谓的“法则锁链”触碰到这暗淡金光时,竟然像是冰雪遇到了岩浆。
并没有激烈的爆炸。
只有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代表着天道意志的金色符文,在接触到石珠光芒,开始迅速发黑、腐朽、崩解。
原本坚不可摧的因果律,在更高维度的“蛮力”面前,脆弱得像根烂草绳。
“什么?!”
巡界使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这不可能!这是法则之力!你怎么可能……”
啪!
元初猛地一怔。
早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法则锁链,应声而断,化作点点光雨消散在空中。
“呼……”
元初落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发出咔咔的脆响。
此时此刻,他体内的力量不仅没有衰竭,反而因为刚才石珠的爆发,被强行灌入了一股极其狂暴的混沌能量。
那是石珠吞噬了“法则锁链”后反哺回来的养分!
“啊……”
元初发出一声低吼。
太涨了。
经脉像是要被撑爆。
必须发泄出来。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石斧。
原本灰扑扑、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石斧,此刻也发生了异变。
斧刃上的豁口竟然在自动愈合,原本粗糙的石质表面,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血管,正在贪婪地搏动。
它“活”了。
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凶煞之气,从斧身上喷薄而出。
那是一种“天要压我,我就劈天;地要埋我,我就碎地”的极致疯狂。
空中的圣主投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威胁,那只巨大的独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拟人化的波动——那是惊讶,甚至是……忌惮?
“孽障!”
虚影发出隆隆怒吼,抬起的不再是一根手指,而是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拍下。
这一次,不再是法则束缚,而是纯粹的能量碾压。
方圆十里的空气被抽干,地面开始大面积塌陷。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显你嗓门大?”
元初双腿微曲,脚下的岩石地面轰然炸裂成齑粉。
他不仅没有躲,反而迎着那只遮天巨手,冲了上去!
体内的混沌能量如开闸洪水般涌入石斧。
元初双手握柄,脊椎如龙,全身肌肉在绷紧到了极致,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
这一刻,他脑海中没有任何招式,没有任何技巧。
只有一个念头:
剁碎它!
“给爷……死!!!”
石斧挥出。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惊天动地。
只有一道漆黑的线。
那是一道被纯粹力量撕裂出来的空间裂缝,像是一只深渊巨口,贪婪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光线和物质。
噗嗤——
就像是热刀切过牛油。
那只带着毁天灭地气势的能量巨手,在接触到这黑色裂缝,毫无阻碍地被一分为二。
并没有结束。
黑色裂缝势不可挡,逆流而上,直接斩在了那尊高达百丈的圣主投影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巡界使呆呆地看着天空,嘴巴张大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下一秒。
咔嚓。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彻云霄。
圣主投影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细线。
紧接着,无数裂纹以细线为中心疯狂蔓延。
“吼——!!!”
虚影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愤怒的咆哮,那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砰!
投影轰然炸碎,化作漫天光点,如同盛大的烟花雨,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古战场上。
天空中的裂缝迅速愈合,那只巨大的眼睛在消散前,深深地看了元初一眼。
那眼神里,有杀意,有贪婪,更有不死不休的诅咒。
但元初根本不在乎。
咚。
他重重落在地上,双脚在地面踩出两个深坑。
手中的石斧光芒敛去,重新变回了那副灰扑扑不起眼的模样,只是斧柄依然烫得惊人。
元初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是拉风箱一样起伏,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这一击,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他站得很直。
比这世上任何一座山都要直。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转过身,提着斧头,一步步走向早已瘫软在半空中的巡界使。
啪嗒。
巡界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跌落,狼狈地摔在碎石堆里。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高高在上?
眼神空洞,浑身颤抖,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神败了……圣主败了……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信仰崩塌带来的冲击,远比肉体上的伤痛更让他绝望。
一只沾满鲜血的靴子,踩在了他的胸口。
稍微用力,胸骨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巡界使浑身一激灵,惊恐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元初那双冷漠中带着戏谑的眸子。
元初弯下腰,用滚烫的斧背轻轻拍了拍巡界使那张惨白的脸。
“喂,高贵的鸟人。”
元初的声音沙哑刺耳,却像是恶魔的低语。
“你那神,好像掉线了啊?”
“现在……是不是该聊聊咱们之间的事儿了?”
斧刃微微偏转,抵在了巡界使的喉结之上。
触感让巡界使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信仰崩塌的迷茫。
“别……别杀我!我是巡界使!杀了我,你会遭到三十三天无休止的追杀!圣主真身降临,你会……”
“嘘。”
元初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
“他真身来不来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
元初高高举起了石斧。
“你肯定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