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无声涌动,哈斯塔的身影重新凝聚在祂惯常栖息的深海幽谷。暗流拂过祂拟态出的长袍下摆,周遭是永恒的寂静与黑暗,只有一些自身能发出微弱磷光的深海生物,如同游弋的星辰,在祂周围逡巡。
祂静立在冰冷的海水中,方才陆地上的短暂插曲,村民的聒噪、主教的愚蠢、那些脆弱生灵散发出的浓烈负面情绪,如同水面泛起的泡沫,此刻已然平息,并未在祂古老的心绪中留下太多痕迹。
除了最后那一幕。
那个穿着深紫色长袍、被称作“圣子”的渺小人类,睁大的蓝色眼睛,僵硬的笑容,以及……指尖触碰到的、温软细腻的皮肤。
那触感很奇特。
但祂不讨厌。
甚至,在收回手指后,那点属于人类的体温,似乎还固执地残留在祂冰凉的指尖。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纯净、却又无比微弱的气息,轻轻触动了祂的感知。那气息来自于祂的胸前,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于那件由黄衣幻化而成的长袍内里,一个被祂以神力开辟出的、隔绝海水的空间里。
哈斯塔抬起手,探入袍内。
当祂的手重新拿出时,指尖捏着一朵花。
一朵白色的玫瑰。
花瓣层层叠叠,在绝对黑暗的深海里,它却奇异地没有被周遭的恐怖水压摧毁,也没有被海水浸染上任何颜色或附着物。它依旧保持着被摘下时的模样,甚至更加鲜活娇嫩,每一片花瓣都舒展着,边缘泛着珍珠般的柔润光泽。这是因为哈斯塔在取出它后,便习惯性地用一丝神力包裹温养着它,对于古老的神明而言,这不过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祂甚至未曾刻意的去想过缘由。
这朵白玫瑰,正是祂此次离开深海、踏上陆地的缘由。
然而,在见到那个“圣子”、发生了那一系列插曲之后,那个名为“谢谢”的约定,却被某种更鲜活的“观察兴趣”所覆盖,以至于祂离开时,留下了那句宣告般的“吾还会来寻你”。
此刻,在深海绝对的寂静中,哈斯塔垂眸,注视着指尖这朵脆弱而美丽的造物。赤红的竖瞳里,倒映着那抹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纯白。
祂伸出另一只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最外层的花瓣。
触感传来。
柔软,细腻……
很熟悉。
和不久前,触碰那名人类脸颊时的触感,非常相似。
都是柔软的,细腻的,似乎需要小心对待,以免损坏。
但……又不一样。
玫瑰的花瓣是凉的,它不会因触碰而泛起红晕,不会颤抖,不会睁大那双盛满了震惊与茫然的蓝色眼睛……
哈斯塔的指尖停留在花瓣上,久久未动。
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涟漪,在祂那亘古平静的意识深处漾开。很轻微,却无法忽略。
祂开始……怀念那种触感了。
怀念那种指尖下传来的、鲜活的温热,以及那温热之下,细微的、属于生命的悸动。那比这朵被神力温养着的、完美却静止的玫瑰,要有趣得多。
祂赤红的竖瞳开始不停,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海水与岩层,投向遥远陆地的方向,投向那座恢弘而冰冷的石头神殿”
那个小东西……现在在做什么?
是否还在因为那句“你的笑很难看”和那个触碰而僵硬茫然?
祂想起自己离开前主教那扭曲惊恐的脸,想起那些混杂着恐惧与嫌恶的目光,不悦的情绪,如同海底缓慢上浮的气泡,在哈斯塔心头升起。那些虫子,似乎总在用他们的愚蠢和吵闹,破坏一些……值得观察的东西。
“吾会去寻你的。”
祂开口道。
至于“谢谢”……等下次见到时,再说也不迟。
哈斯塔将白玫瑰重新收回胸前,用神力妥善温养。那点残留的、属于人类脸颊的温热触感记忆,却比玫瑰上附着的光明气息更加清晰,更加顽固地萦绕在祂的感知里。
祂开始觉得,这片栖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深海,似乎比往常更加……空旷和安静了。而陆地上那座充满愚昧虫豸的神殿里,那个有着蓝色眼睛和难看笑容的小东西,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