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喜悦:“没想到我竟然成功了,虽然没有人类的身躯,但借助这些生生不息的植物,我把他们的灵魂都召唤了回来,就是你看到的这些。”
叶觉玦的视线扫过屋内,那些奇形怪状,仿佛有生命的植物。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房间中央,那里是一株巨大的白玉色植物,枝叶微微垂下,如沉睡的美人,而它的根部土壤颜色深得不太正常,甚至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我已经证明了创造灵魂可行,接下来只要解决生命延长的难题……”他像个急于展示成果的孩子。
“你知道吗?经过无数次失败,我发现植物才是最理想的载体,它们不仅能通过枝叶传递情感,而且除了无法自由行动外,几乎完美无缺!”
“无法自由行动?”叶觉玦突然问。
仿佛是感受到有人的气息,那些诡异的植物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枝叶窸窣,如同丛林中的猎手,伺机而动。
“是的,它们依赖枝叶行动,就像瘫痪之人的手,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小屋。”察觉到植物的异常,程时日神情落寞。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记忆很短暂,有时会忘记我……甚至攻击我。”
他继续倾诉,仿佛很久没与人说过话,“我想,这大概是植物的天性吧?我不怪它们,只要这株主体没有变异就好。”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那株白玉植物,笑了笑。
“你确定你成功了?”叶觉玦的声音很冷,对她来说,这一切仿佛是在听一场拙劣的自我欺骗,“你确定是召唤了灵魂,而不是把它们变成了供你驱使的怪物?”
她向前一步,从口袋中掏出那株上次在走廊取走的月白色植物,现在,它正剧烈颤动着。
“这本书有没有告诉你,当容器开始排斥灵魂时,会发生什么?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以这种形态活下去?”
程时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这句话刺穿,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
房间内所有植物的枝叶开始疯狂舞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哀嚎,又像是在发出警告。
“会发生什么?”程时日抬起头,脸上很是平静,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命题。
“你知道皮影戏吗?”叶觉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了个例子,“制作时,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塑造它,成功后,它的每一个动作也都由你手中的线决定。”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程时日的眼神瞬间失去了光彩,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没有这个意思。”叶觉玦摇摇头,忽然向虚空中伸出手,霎时间,周围的植物如嗅到气息的活物,枝叶齐刷刷地袭向她,将手收回,她轻声道:
“我只觉得,你一直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世界里。”
程时日沉默不语。
“其实,刚才的例子不太恰当。”叶觉玦转而看向完全封闭的阁楼,反问:“我更好奇的是,那场大火之后,你离开过这栋房子吗?”
“没有。”这次程时日出声了,语气生硬。
“那就对了。”叶觉玦认真地看向他,忽然问:“你养过鱼吗?”
程时日的表情剧变,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养鱼的。”叶觉玦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但我妹妹养鱼时,会买一个巨大的鱼缸,营造一个完美的环境,恒定的水温与充足的食物,可即使照顾得再好,鱼能否活下去,终究要看它自己,如果这一缸鱼最后只剩下一尾……”
“那么只要它想活下来,就算需要重新更换鱼缸、环境、食物,甚至水温,都可以,只要它想活下来,几乎就能获得一切,哪怕它想要曾经的同伴,毕竟,重新买鱼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她停了下来,看向他的目光是平静:“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信。”程时日犹如信仰崩塌,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你滚开,我有它们就足够了,你这些话都是故意的,是推测,是假的!”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满屋疯狂乱舞的植物,它们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刚才关于鱼的部分,确实是我的推测。”叶觉玦坦然承认,话锋随即一转,“那我们聊聊你更确信的事?”
她向前一步,目光清明,直指那株核心的白玉植物:“看着它,你真的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吗?还是说,你听到的,只是你自己不甘心的声音?”
“不甘心只有自己活下来,不甘心亲人的离去?”
她将手中那株月白色的植物举到两人之间,它正以诡异的频率剧烈颤抖,仿佛在挣扎哀鸣。
“容器在排斥灵魂,你所谓的成功,不过是创造了一群被困在植物躯壳里的痛苦意识,这本书给你的不是希望,它只是给了你一个理由,让你能永远停留在这个虚假的家。”
而这时,另一边街道上的火海已进一步蔓延。
方轻周用杂物死死抵住餐厅大门,无力道:“兜兜转转一圈,最后还是被困死在这里。”
“说不定在这里还能撑到天亮。”乔幽仪保持着乐观。
白篱生扶着昏迷的宋承羽,望着门外吞噬一切的烈焰,无意识地喃喃:“觉玦……”
程时日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墙壁上,那本黑色手册掉落在地,他眼神涣散,叶觉玦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击,击碎了他最后的伪装。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需要我!”
“是你需要他们。”
叶觉玦语气坚定,她不再仁慈,道出了全部的真相与谜题。
“需要他们,所以你才用这种方式,将他们永恒地囚禁在这不伦不类的躯壳里,而当你回应那个声音时,你就已经成了囚禁他们的……共犯。”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程时日彻底崩溃,瘫坐在地,失神地望着那些躁动不安的植物。
世界在他眼前崩塌,溃散。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