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扒皮虽然身上横肉长得实在,脑仁儿却没我想象中那么大。
孙墨尘那两句狠话,若是放在说书先生嘴里,那是为了博个满堂彩;可从他那张常年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的嘴里吐出来,便带着一股子阴恻恻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尤其是他按在短剑上的那只手,修长,苍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怎么看都像是握笔杆子的手,可王扒皮偏偏就从那手指头缝里看出了要命的煞气。
江湖上混的,别的本事没有,看人下菜碟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王扒皮那一身肥膘哆嗦了两下,终究是没敢为了那一时意气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行……算你们狠!”
他咬着后槽牙,那双绿豆眼里闪烁着像毒蛇一样的光,一边往后退,一边还要维持着他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威风,“你们是过江龙,我惹不起。但这账是白纸黑字写下的!欠债还钱,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认!今儿个我没带契书,明儿个……明儿个我带着县太爷的印信来,到时候看你们这两个外乡人还能怎么横!”
撂下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他一挥袖子,带着那群一瘸一拐的打手,灰溜溜地撤了。
只有那临走时回头的一眼,恶毒得像是要把我们的模样刻在骨头上,等着秋后算账。
人群散了。
看热闹的渔民们像是避瘟神一样避开我们,生怕沾染了是非。
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难做,因为恶人总是有恃无恐,而好人往往还要顾忌这顾忌那。
我和孙墨尘跟着那对兄妹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海边几块大石头垒起来的窝棚。
屋顶是用发黑的茅草和破渔网盖的,海风一吹,那顶棚就呼啦啦地响,像是随时都要被掀飞到海里去喂鱼。
屋里黑洞洞的,连个像样的窗户都没有。
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那点夕阳余晖,我看见这屋里除了角落里一张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床,就只剩下一个缺了口的灶台,和挂在墙上的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蓑衣。
这就是那个少年阿海和妹妹小贝的全部家当。
真的是家徒四壁,耗子进来了都要含着眼泪走。
“恩人……请坐。”
阿海有些局促地擦了擦那张唯一的瘸腿凳子,那张满是淤青和血污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愧,“家里乱,没什么好招待的……”
小贝缩在哥哥身后,那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们,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发霉的干饼。
我看着那块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了一下。
酸,涩,胀得难受。
我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还不是凌微,只是一个被扔在雪地里的弃婴。若是没有师太把我捡回清心观,若是没有那碗热腾腾的米汤,我也许早就成了野狗肚子里的烂肉。
这种无助,这种绝望,我懂。
“我不坐。”
我摇了摇头,走到阿海面前,蹲下身子,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
“嘶——”
阿海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
“别动。”
孙墨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个药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欠揍的淡漠。
“死不了。”
他把一个小瓷瓶扔给我,“外敷,揉开了。那胖子看着劲儿大,其实是个虚胖,没伤到骨头。”
我接住瓷瓶,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依言给阿海上了药。
药膏清凉,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阿海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孙墨尘。”
我一边给阿海揉着肩膀上的淤青,一边低声说道,“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
孙墨尘正站在那个漏风的墙角,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挑起一片挂在墙缝里的干海带查看,闻言头也没回。
“管?怎么管?”
他的声音冷飕飕的,像这海风,“杀了那个王扒皮?简单。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连仵作都验不出来。然后呢?”
他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官府会追查。咱们拍拍屁股走了,这村子里的人呢?这兄妹俩呢?王扒皮死了,还有李扒皮,赵扒皮。只要这世道还是这副德行,只要这村子还这么穷,这种事儿就断不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是啊。
杀人容易,救人难。
我可以一剑杀了那个恶霸,但我杀不尽这世间的贪婪和仗势欺人。
“那……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贝被卖掉啊!”
我有些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我没说不管。”
孙墨尘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我只是说,别用你那猪脑子想出来的莽夫法子。”
“我们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那些借据给烧了。”
“心甘情愿?”我愣住了,“那胖子看着比貔貅还贪,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吐出来?”
孙墨尘没解释。
他只是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渐沉的天色,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这世上的人,越是作恶多端,就越是怕鬼神。越是贪婪无度,就越是怕失去。”
“尤其是那种没儿子送终的。”
当晚,孙墨尘就不见了踪影。
我被留在了阿海家,名为保护,实则是被嫌弃碍手碍脚。
我也没闲着。
我把身上剩下不多的干粮拿出来,给兄妹俩煮了一锅热乎乎的面糊糊。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那股子火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吃完饭,我拉着阿海到了屋外的空地上。
“我教你几招。”
我拔出软剑,借着月光比划了几下,“不是让你去打架,是让你学会怎么跑,怎么让人抓不住你。记住了,打不过就跑,保住命比什么都强。”
阿海学得很认真。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我不陌生的火焰。
那是想要变强、想要保护至亲的渴望。
小贝则蹲在一旁,拿着树枝在沙地上画画。我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在沙地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贝。”
我指着那个字,轻声说道,“贝壳虽然硬,但里面藏着珍珠。小贝以后也要像珍珠一样,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小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一刻,海风似乎都温柔了几分。
孙墨尘是后半夜才回来的。
带着一身让人皱眉的劣质脂粉味。
“你去哪了?”我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这味道,你是掉进了哪个窑姐儿的被窝里?”
孙墨尘没理会我的调侃,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水灌了下去。
“去了镇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贝壳,随手扔在桌上。那贝壳呈暗红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纹路,看着就像是一张狰狞的鬼脸。
“王扒皮有个相好,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王扒皮最近正为了求子,在那寡妇身上没少花银子。”
“所以呢?”我好奇地凑过去,戳了戳那个丑陋的贝壳。
“所以,我给了那个寡妇一点小小的‘帮助’。”
孙墨尘阴恻恻地笑了笑,“一点能让人做噩梦的迷魂香,再加上几句‘仙人托梦’的鬼话。大概就是告诉她,王扒皮作恶太多,损了阴德,若是不把那些昧良心的债给平了,这辈子都别想有儿子,而且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就这?”我有些怀疑,“那王扒皮能信?”
“由不得他不信。”
孙墨尘指了指那个贝壳,“这是我在海边捡的‘鬼面贝’,稍微加工了一下,里面塞了点遇热就会散发尸臭味的药粉。我让那寡妇把它埋在王扒皮睡觉的枕头底下。”
“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在王扒皮晚饭喝的粥里,加了点让他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却又查不出病因的草药。”
“等到明天,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虚得连床都下不了,枕头底下又冒出一股尸臭味,相好的再哭哭啼啼地说做了噩梦……”
“你说,他是信他的银子重要,还是他的命和那没影儿的儿子重要?”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淡定地说着如此阴损计谋的男人,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孙墨尘,得亏你是是个大夫。”
“要是你去当杀手,这江湖上怕是没活人了。”
孙墨尘翻了个白眼,把外衫脱下来扔在一边,“过奖。睡觉。”
事实证明,孙墨尘对于人心的把握,比他对草药的了解还要精准。
第二天,王扒皮果然没来。
第三天,消息传来了。
说是王扒皮突然得了怪病,上吐下泻,请遍了镇上的郎中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相好的寡妇又哭着喊着说梦见了厉鬼索命,还在枕头底下挖出了个冒着恶臭的鬼面贝壳。
王扒皮吓得魂飞魄散,当下就请了个道士做法。
而那个恰好路过、仙风道骨的“游方神医”——也就是稍微易容了一下的孙墨尘,适时地出现在了王府门口。
一番装神弄鬼的“把脉”和“看相”之后,孙墨尘断言这是“冤孽缠身,损了阴德”。
要想活命,要想续香火,就得散财消灾。
尤其是那些欺压穷苦人的不义之财,必须当众烧了,以此来向天地谢罪。
当天下午,在渔村的晒渔场上,王扒皮被人抬着,脸色蜡黄地当着全村人的面,一把火烧了那厚厚一叠的借据。
火光冲天。
映红了阿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也映红了村民们那不敢置信却又狂喜的眼睛。
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转头看向身边的孙墨尘。
他正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看着那场闹剧,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这纸烧得太快,也不知道那胖子看没看清里面有没有混进几张擦屁股纸。”
我忍不住笑了。
这一刻,我觉得这个毒舌又阴险的男人,竟然顺眼得不得了。
……
事情解决了,我们也该走了。
但我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就像是那烧成灰烬的借据,风一吹,就散了,什么也没留下。
临走的那天清晨,我起得很早。
天还没亮透,海边弥漫着一层灰蓝色的雾气。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海边的礁石群上。
正是涨潮的时候。
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涨潮。
不像画里那么美,也不像诗里那么雅。
眼前的海,是狂暴的,是愤怒的。
灰黑色的海水像是一群发了疯的野兽,咆哮着,嘶吼着,一波接一波地撞向那些黑色的礁石。
“轰隆——!轰隆——!”
那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脚下的石头都在发颤。
雪白的浪花炸开,溅起几丈高,带着一股子咸涩的腥味,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
冷。
真冷。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那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海面,脑海里那个温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微儿,那里的风是软的……”
“听潮起潮落,此生不负……”
骗子。
全都是骗子。
这里的风硬得像刀子,这里的潮声吵得人脑仁疼。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哪有什么天地作证?
在大自然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人的那些誓言,那些情爱,渺小得简直像是个笑话。
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能把你卷得尸骨无存,谁还记得你许过什么狗屁承诺?
我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痴傻。
我竟然真的为了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甚至还跑到了这天涯海角来验证一个谎言。
“怎么?这潮声不够听?”
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这块礁石,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他没看我,双手背在身后,迎着那狂风巨浪,那一身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长衫,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会乘风归去的孤鹤。
“够了。”
我苦笑了一声,“太够了。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
“聋了好。”
孙墨尘淡淡地说道,“聋了就听不见那些好听的废话了。”
他转过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嘲讽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格外清亮,像是被这海水洗过一样。
“可惜啊,再大的声音,也喊不回装睡的人。再冷的水,也淹不死已经腐烂的过去。”
他指了指那翻滚的海浪。
“你看看这海。它每天涨潮,退潮,周而复始。它管你开不开心?管你失不失恋?管你是死是活?”
“天地不仁。”
“它只负责存在,不管人间那点可笑的誓言。”
“别总想着什么让天地作证。天地忙着呢,没空搭理你那点破事。”
他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我心里最后一层遮羞布。
疼吗?
疼。
但疼过之后,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就像是把烂肉剜去,露出了新鲜的血肉。
是啊。
潮水就是潮水。
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记住任何承诺。
苏世安走了,那是他的选择。我留在这里伤春悲秋,那是我的愚蠢。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把胸口积压了许久的郁结都吐了出去。
“你说得对。”
我转过身,看着孙墨尘,脸上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这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苦涩,只有释然。
“潮水不记事,人得自己记。”
“孙墨尘,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挑了挑眉,“谢我骂醒你?”
“谢你嘴毒心软。”我眨了眨眼,“也谢谢你帮了阿海他们。若不是你,那一招‘鬼面贝’的把戏,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孙墨尘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嫌麻烦。”
“要是那胖子天天来闹,咱们还怎么赶路?我可不想在这破渔村里待到发霉。”
说完,他顿了顿,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俩小孩,你打算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当保姆。”
我早就想好了。
“我想过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已经教了阿海几招防身的功夫,虽然那是皮毛,但对付几个小混混够用了。我还拜托了村东头的那个老渔夫,那老头是个实诚人,答应帮我照看他们。”
“至于小贝……我留了些银子给那老渔夫,让他送小贝去镇上的绣庄当个学徒。女孩子家,学门手艺,识几个字,总比在海边晒鱼网强。”
说到这里,我眼珠子转了转,一脸讨好地凑到孙墨尘面前。
“孙神医,你看……既然都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能防身或者谋生的小技艺,随便漏两手给阿海?”
“这孩子聪明,心性也坚韧,是个好苗子。”
孙墨尘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防贼一样看着我。
“凌微,你别得寸进尺。我孙家的医术,传内不传外。”
“哎呀,谁让你传医术了?”我厚着脸皮说道,“你就教他怎么认认海边的毒虫毒草,怎么处理个伤口,或者……怎么用那把匕首让人‘睡’得快一点?”
孙墨尘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麻烦。”
说完,他转身跳下了礁石。
“让他今晚来找我。只教一个时辰,学不会是他笨,别怪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这家伙。
总是这样,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口嫌体正直?
接下来的两天,孙墨尘果然信守承。
虽然每次看到阿海,他都是一副“你笨得像猪”的表情,嘴里也没一句好话。
但他教得极认真。
从如何分辨海里的剧毒水母,到如何用最普通的草药止血,再到那两招简单却狠辣的匕首刺击术。
他教的都是保命的本事。
都是在这残酷的底层江湖里,最实用的生存法则。
离别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渔村的小码头上,阿海和小贝哭成了泪人。
“姐姐!哥哥!”
小贝抱着我的腿,死活不肯撒手,鼻涕眼泪全蹭在了我的新袍子上。
阿海虽然忍着没哭,但那通红的眼圈出卖了他。他紧紧地握着孙墨尘送给他的那把旧匕首,像是握着整个世界。
“行了,别哭了。”
我摸了摸小贝那枯黄的头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布包塞进她怀里,“这是姐姐给你的字帖,还有点盘缠。去了绣庄要听话,好好学本事。”
“阿海。”我看向那个瘦弱却挺拔的少年,“记住了,这世道虽恶,但只要心正,眼亮,手狠,总有活路。”
“嗯!”阿海重重地点头,“我会的!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南屏山找你们!”
孙墨尘站在船头,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船舷。
“再不走,船都要开到东瀛去了。”
我笑了笑,狠心推开小贝,正要上船。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凌姑娘!孙神医!留步!”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异域服饰、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正骑着快马朝这边奔来。
到了码头,她飞身下马,动作利落而优雅。
“阿依古丽?”
我有些惊讶。
这是我们在经过某个人烟稀少的海域时遇到的一个珠宝商人,当时顺手帮她赶跑了几个沙盗,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真主保佑,还好赶上了!”
阿依古丽喘着气,那双深邃如湖水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来这收一批珍珠,听说有人惩治了那个王扒皮,一打听样貌,我就猜是你们!”
寒暄了几句后,阿依古丽执意要送我一件礼物。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倒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石头。
那石头并不是什么璀璨的宝石,呈乳白色,半透明,看着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粗糙。
但在阳光下转动时,里面却隐隐流动着一层淡淡的蓝光,像是把月光封印在了里面。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这是我家乡的‘月光石’。”
阿依古丽神秘地眨了眨眼,把石头郑重地放在我手心。
“在我们那儿,有个传说。这石头能通人心。”
“在特定的月光下,或者当你内心极其平静、澄澈的时候,它能映照出你心底最真实的牵挂。”
“它也能帮你分辨,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心实意。”
“凌姑娘,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愿这块石头能保佑你,旅途平安,心明眼亮,不再被迷雾遮了眼。”
心明眼亮。
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本想推辞,但看着阿依古丽那真诚的眼神,我还是收下了。
“谢谢。”
我紧紧握住那块带着体温的石头,“我会珍藏的。”
船开了。
海岸线在视线里越来越远,那个破败的渔村,那对挥手告别的兄妹,还有那个骑在马上的西域女子,都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我靠在船舷上,手里摩挲着那块月光石。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却吹不乱我的心了。
“西域人的把戏。”
孙墨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石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什么能照见真心,故弄玄虚。石头就是石头,还能成精不成?”
我看着他那一脸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孙墨尘。”
“干嘛?”
“你说,若是今晚月色好,这石头里会不会照出你的样子?”
孙墨尘愣了一下,随即耳根子竟然可疑地红了一瞬。
“胡说八道!”
他猛地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僵硬的背影。
“我看你是脑子里的水还没倒干净!我去船舱睡觉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笑出了声。
笑声随着海风飘得很远很远。
我转头看向东方。
那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波澜壮阔,深不可测。
但我不再害怕,也不再迷茫。
苏世安的承诺,像是那退去的潮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海上。
用我自己的眼睛,看着这真实的世界。
还有,那个虽然嘴毒却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