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浴公主怀间的小白熊团成一团雪绒球,粉嫩嫩的小鼻子在她腕间狐裘绒毛上蹭来蹭去。
肉垫踩过云锦衣料时软得像团云絮,留下浅浅的压痕,可偏生这软乎乎的小家伙藏着几分野性。
偶尔抬眼时,琉璃似的眼珠里会倏然闪过一丝冷冽,耳尖绒毛下隐现的小尖牙,泛着细碎的寒光。
自带三分未驯的凶性,她指尖慢悠悠摩挲着小白熊的脊背。
指腹感受着细腻绒毛下紧实的肌肉,听着下方单膝跪地的景一沉声汇报。
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笑意,那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眼底无半分暖意,反倒像结了层薄冰。
“天沐,天曦倒是心急,就这么不放心本宫?”小白熊似是听懂了这话。
嗷呜一声蹭上她的下巴,声音软糯得像块融化的麦芽糖。
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珠里,却亮得惊人,藏着与憨态模样不符的锐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天湖深处里那位,想来也快要得手了吧。”天浴公主垂眸看着怀中小东西。
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阴影,语气漫不经心,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集谛堡,本就是他们最后登上天舟的机会了。”
“过了这一次,再想寻这样的机会,可就要再等到五年后的光明会了。”
景一依旧垂首,额发遮住眼底神色,只沉声应道。
“属下已按公主吩咐,布好了暗哨,确保各位殿下此行‘顺遂’。”
话音里的“顺遂”二字,带着几分刻意的加重,暗含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天浴公主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白熊的鼻尖。
小家伙立刻龇牙,露出尖尖的小牙,模样娇憨又带着点凶气,蹭着她的指尖撒娇。
她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语气轻缓却藏着锋芒,像裹了冰的丝绸。
“顺遂就好,本宫倒要看看,这次他们能拿出多少能耐来。”
雨丝如帘,集谛堡的夜朦胧又温柔。
人声鼎沸的夜市猝不及防被突然压来的黑云捂住了声息。
青石板路被雨水润得发亮,倒映着沿街灯笼的暖光,晕开一片橘红涟漪。
檐角垂落的雨珠串成线,敲在油纸伞面上,淅淅沥沥的声响伴着晚风。
漫成清润的夜曲,天沐一袭青衫,墨发用玉簪束得整齐。
眉目间带着书生特有的温润,手中纸伞微微倾斜,小心翼翼遮住肩头的雨雾。
生怕沾湿了衣料,他正缓步走在街道上,目光掠过被雨打湿的朱红廊柱。
忽然瞥见巷口立着一道纤细身影——女子一袭素白裙衫,未撑伞。
鬓边簪着一朵沾了雨珠的白梅,青丝被夜风拂起几缕,贴在凝脂般的颊边。
雨丝落在她肩头,晕开浅浅湿痕,却衬得她眉眼如画,清丽得像从烟雨里走出来的仙。
天沐心头一动,胸腔里泛起莫名的悸动,上前半步,拱手作揖。
声音温雅如浸了雨的玉石,带着恰到好处的殷勤:“姑娘雨夜独行,未免寂寥。”
“前方酒楼正有新酿的黄酒,暖身驱寒,何不与在下一同小酌片刻?”
女子抬眸,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光闪烁,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那笑意清浅却动人,声音清软如檐下滴雨:“公子盛情,小女却之不恭。”
两人并肩往街前行,纸伞下的空间不大,却恰好隔绝了雨雾。
偶尔肩头不经意间触碰,都让天沐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不多时便到了去影楼对面的酒楼,拾级而上至二楼临窗雅座。
店小二麻利地摆上温好的黄酒、几碟精致小菜,窗棂半开。
雨丝偶尔飘进几滴,带着清冽的湿意,天沐执壶为女子斟酒。
手腕轻抬,动作优雅,抬眼间,恰见斜对面的去影楼门前。
一道玄色身影正缓步而入,那人身姿挺拔,墨衣在雨夜中隐去了锋芒。
却难掩周身张扬的气度——正是肖屹潇,天沐指尖一顿,酒液险些洒出。
目光在那人背影上稍作停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随即迅速收回视线,举杯笑道:“雨景配佳酿,再添佳人相伴,实乃快事。”
“姑娘,在下敬你一杯。”檐外的雨忽然急了几分。
噼里啪啦敲在窗棂上,溅起的水花顺着窗沿蜿蜒而下,晕湿了半扇木窗。
女子指尖轻轻拈起酒杯,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
唇角笑意温婉如檐下滴雨,声音清软却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像是弦上待发的箭:“谢公子。”她抬眸望向斜对面去影楼的方向。
玄色身影已隐入门内,原本柔润的眼波骤然凝住,睫羽微颤。
像被风吹动的蝶翼,指尖猛地攥紧酒杯,指节泛出青白。
杯中的黄酒晃出细碎涟漪,溅在她素白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凉意。
她却浑然不觉,街对面的灯笼被狂风卷得剧烈晃动。
暖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衬得眼底翻涌的情绪愈发浓烈。
像压抑了许久的火山,“那人便是持法林少主多吉,持法林王胡双的亲外孙。”
雨声忽大忽小,像在呜咽又像在怒吼,她语气沉了下去。
喉间滚动着压抑的恨意,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母亲胡云可不是寻常人!”
“二十年前,胡双率光军破我大商函谷关,一路屠戮二十余城镇,胡云便是先锋!”
她一字一顿,牙关轻咬,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眼底淬着寒芒。
仿佛能穿透雨幕:“她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杀我大商子民如割草般轻易!”
女子猛地抬手,酒杯重重磕在案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酒液飞溅,溅湿了桌案,她却浑然不觉,掌心因用力而沁出细汗。
指节泛白,窗外的雨帘被夜风撕开一道缝隙。
凉意裹着湿意扑进来,吹动她鬓边沾雨的发丝。
她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决绝。
“手上沾满无辜鲜血——这等血海深仇,真是可恨至极!”天沐执杯的手缓缓收紧。
青衫袖口下的指节泛白,原本温润的眼底掠过一丝锐光,像出鞘的利刃。
随即又沉下去,覆上深不见底的寒沉,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身。
案几上的烛火被穿窗的风晃得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周身的温润气息尽数散去,只剩与这雨夜相融的冷寂,仿佛瞬间换了个人。
天沐执杯的指尖微顿,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
他抬眼时,眉梢染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利的审视。
声音温雅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对方的伪装。
“没想你梵蒂,也会有这般失态模样——这还真是我们大昭国,人人敬畏的荷光者?”
窗外雨势未歇,雨声衬得他的话语愈发清晰。
那语气里的轻描淡写,恰似四两拨千斤,精准戳破了方才女子一瞬的失神与失态。
梵蒂眸中失神转瞬即逝,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她素手轻拢鬓边湿发,动作优雅从容,身姿重新挺得纤直。
眉眼间漾开清冷仙韵,仿佛刚才那个满腔恨意的人不是她。
声音柔缓却带着几分疏离,像隔了一层雨幕。
“我可比不得天目公子,这般局势下仍能如此冷静。”
“话说回来,如今你们皆是踏入了我与妹妹梵律的地盘。”
“倒不知我那迷人的妹妹那边,境况如何了?”
天沐执杯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唇角勾起一抹深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哦?看来你们大商国。”
“也不只是押宝在我这里呀?不妨说说看,还有谁入了你们的眼?”
梵蒂低低笑了两声,笑声清越如檐下滴雨,却听不出真切情绪。
像蒙着一层纱:“我们对公子向来以诚相待,最终选择权终究在你们手中。”
“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你们的能耐与决心。”
“至于你的大姐、二哥能否与公子一同登峰相见,也全凭你们各自的意愿强弱。”
“说起来,你的二哥至今仍执着于天湖深处。”
“一心要寻十五年前那阵从湖底传来的呻吟呢。”
天沐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接话。
转而举杯将杯中暖酒一饮而尽,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却未驱散眼底的寒凉,他的目光越过窗棂外的雨幕。
越过朦胧的街景与灯笼暖光,直直落在集谛堡最高的那座宝塔上。
塔尖在雨夜中隐于云雾,只剩模糊的轮廓隐约可见。
他眼底情绪沉沉,像藏着无尽的算计与考量,无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