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赚了点钱,周大树想着,得让全家人都感受到赚钱的喜悦,下一次在叫他们干活,就更有积极性了。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肉摊时,周大树停下脚步。摊子上挂着半扇猪肉,肥多瘦少,案板上血水横流,苍蝇嗡嗡绕着飞。
“猪肉怎么卖?”周大树学着别人的样子问。
满脸横肉的屠夫瞥了他一眼,用砍刀敲了敲案板:“肥肉二十五文,瘦肉二十二,带骨头的十八!要哪块?”
大树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系统里猪肉的价格,觉得这现实价格真是贵得离谱。他指着一条带着不少肥膘的五花肉条:“这块,肥瘦都要,给我切……切二十文的!”
屠夫手脚麻利地过秤,一刀下去:“高高儿的,二十一文,算你二十文!”
周大树也没再争,数出二十个铜钱,叮当作响地递过去。屠夫用一根干草绳把肉一捆,递了过来。周铁柱在一旁看着那红白相间的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怀里揣着那包救命的草药,手里拎着用破荷叶包着、渗出点点油渍的猪肉,周铁柱只觉得脚下生风,几十里山路仿佛也不那么难走了。他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一方面是儿子的药有了着落,另一方面,则是被他爹今天在集市上那番“神乎其神”的叫卖给震撼到了,心里头热乎乎的,仿佛看到了一条从未想过的活路。
“爹,您今天可真厉害!那喊的,我都听愣了!” 周铁柱忍不住再次赞叹,语气里充满了钦佩。
周大树心里受用,但面上还是端着,哼了一声:“这算什么?脑子活络点就行。赶紧走,早点到家,让你媳妇把肉做了,大家沾点荤腥。”
“哎!” 周铁柱响亮的应了一声,脚步更快了。他甚至觉得怀里那干硬的饼子都成了累赘,恨不得立刻飞回家,把这难得的肉香带给家里人。他打定主意,路上不吃干粮了,省下来晚上就着肉吃!
周大树可没他这体力,走了一段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拿出自己的饼子,就着凉水啃了几口垫肚子。他看着大儿子那急不可耐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里却也有几分满足。
父子二人带着药包和那包显眼的猪肉,脚步轻快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周铁柱是归心似箭,周大树虽疲惫,但胸膛也挺得比往日直了不少。
刚进村口,就有眼尖的村民注意到了他们,尤其是周铁柱手里那一提肉,在这贫瘠的村庄里格外扎眼。
“哟!大树老哥,回来啦?” 一个蹲在自家门口抽旱烟的老汉眯着眼,拖着长音打招呼,目光在周大树和周铁柱身上逡巡,“看这架势,是真在镇上发着财啦?铁柱这手里拎的……是肉吧?”
他这一嗓子,立刻引来了附近几个村民的注意。正在井边打水的婆娘直起腰,纳鞋底的妇人停下针线,都好奇地望过来。
周大树闻言,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黑着脸骂骂咧咧或者低头快走,反而刻意放慢了脚步,下巴微微抬起,脸上那种色,活像一只刚打了胜仗、巡视领地的老公鸡。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
“发财谈不上,就是运气还行!后山那点没人要的野菜,收拾收拾,拉到镇上,还真有人识货!” 他话说得含蓄,但那眉宇间的得意劲儿却掩不住。
另一个平日里就喜欢说酸话的婆娘撇撇嘴,声音尖细:“哎呦喂,还真是肉啊!大树老哥,你这可是下了血本了!野菜才卖几个钱?这就敢割肉吃了?不过日子啦?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这话带着明显的挤兑,若是原身,怕是早就跳脚骂回去了。但周大树此刻心情正好,又有系统做底气,只觉得对方眼界太低。他非但不恼,反而用一种带着几分怜悯和优越感的眼神瞥了那婆娘一眼,嘴角扯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哼,妇人之见!老子一家老小辛苦这么久,吃顿肉怎么了?娃病了,补补身子不应该?光知道把铜板穿在肋巴骨上,那日子有啥奔头?咱们庄稼人,该出力时出力,该享受时也得享受!这叫……这叫会过日子!”
他这番“高论”,把“享受”和“会过日子”挂在嘴边,在这普遍认为勒紧裤腰带才是正理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又新奇。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人觉得他是在胡吹大气,有人却隐隐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看他那笃定的样子,以及周铁柱手里实实在在的肉,质疑的话一时倒也说不出口。
周大树很满意这种效果。他享受着村民们混杂着惊讶、羡慕、怀疑的复杂目光,这种感觉比前世在办公室里被老板表扬还要舒坦。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被周围人认可的成就感,虽然这认可里夹杂着太多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村子另一头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是周幺妹。她显然一直在村口附近玩耍兼等待,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看到周大树和周铁柱,尤其是看到周铁柱手里的肉包时,那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爹!你们回来啦!” 她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因为跑得急,跛脚显得更明显了些,但她全然不顾,努力加快脚步冲到近前,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那包肉,又看看周大树,怯生生地问:“阿爷……咱家……今晚有肉吃吗?”
若是以前,原身多半会不耐烦地呵斥一句“赔钱货就知道吃!”,但此刻周大树心情极好,看着小女儿那充满期盼的眼神,一种属于父亲(哪怕是后爹)的柔软情绪悄然滋生。他难得地伸出手,有些生硬地摸了摸周幺妹枯黄的头发,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和了些:
“嗯,回来了。有肉吃,今晚让你嫂子都做了,大家伙儿都吃!”
周幺妹得了这确切的答复,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满足,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她不再害怕,紧紧跟在周大树和周铁柱身边,一瘸一拐地往家走,那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仿佛也在向沿途看到的其他孩子无声地宣告:我爹买肉回来了!我家今晚吃肉!
看着小女儿这毫不掩饰的快乐,周大树心里那点骄傲感更是膨胀到了极点。他昂首挺胸,走在村中的土路上,感觉脚下的路都平坦宽阔了不少。这一刻,他不仅仅是一个成功卖掉野菜、买到肉食的当家人,更是一个能给弱小子女带来希望和快乐的父亲。
一进院子,周铁柱就扬起了手里的东西,声音都带着喜气:“我们回来了,药抓回来了!还有肉!”
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赵氏第一个从厨房冲了出来,看到丈夫手里的药包和那包显眼的肉,眼睛瞬间就亮了。老四周木林也从屋里探出头,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肉腥气,咽了口口水。连一向沉默的老三周火旺,都站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周大树看着一家人那期盼的眼神,心里那股成就感更足了,他大手一挥,对赵氏吩咐道:“老大媳妇,别愣着了!把这肉都做了!今晚大家好好吃一顿!药赶紧给栓子熬上!”
“哎!好!好!” 赵氏连声应着,脸上的喜悦压都压不住。她接过药和肉,感觉沉甸甸的。药是希望,肉是难得的实惠。之前对公爹种种抠搜、偏心、蛮横的不满,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实惠”和“希望”给冲淡了许多。她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准备先熬药,再做肉。
晚上的饭桌,气氛是前所未有的。一大盆加了肉片和野菜一起炖的糊糊(赵氏舍不得全用精粮,还是掺了大量野菜,但有了肉和油的滋润,味道截然不同),虽然肉不多,每人也就分到一两片,但那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堂屋,让每个人都食欲大开。
就连平时因为眼疾和腿脚不便而有些阴郁的老三和老五,脸上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话也多了几句,不停地夸“大嫂做得好吃”。周木林更是吃得头都不抬。周铁柱看着妻儿满足的样子,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周大树看着这热闹温馨的场面,心里也暖洋洋的。这种通过自己努力(虽然是靠系统)让家人改善生活、获得快乐的感觉,比他前世完成任何一个项目都更有成就感。
然而,温馨之下也有插曲。赵氏将熬好的药端给栓子时,那孩子闻着苦味就扭开头,怎么哄都不肯张嘴,哭闹不止。周大树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系统里倒是有便宜的饴糖,可这玩意儿怎么拿出来?凭空变出来?他只得按捺住帮忙的冲动,看着赵氏和周铁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哄带吓,才勉强给栓子灌下去小半碗。
夜深人静,各回各屋。
周铁柱和赵氏的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尚未散尽的肉香。栓子吃过药后已经睡下,小花也睡得香甜。
赵氏一边铺着冰冷的被褥,一边忍不住小声问周铁柱:“当家的,今天……爹那野菜,真是那么卖出去的?他咋那么会呢?跟变了个人似的。”
提到这个,周铁柱又兴奋起来,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你都没看见!爹往那儿一站,张嘴就是什么‘翡翠如意菜’、‘绿色健康’、‘买二送一’,那词儿一套一套的,我听着都新鲜!没一会儿就把两大筐都卖光了!赚了四十多文呢!” 他语气里充满了对父亲的佩服。
赵氏听了,也啧啧称奇,但随即又问道:“那……这药钱呢?也是卖野菜的钱付的?”
提到药钱,周铁柱脸上的兴奋淡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些:“不是……我猜是爹又跟李大夫赊的账,还不知道现在欠了多少钱。”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刚才的喜悦和温馨,瞬间冲淡了。赵氏铺被子的手停了下来,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幻不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爹……你说,咱爹……他到底咋想的?这账越欠越多……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呢?上次晕了一回,人是变了点,会说话了,也舍得买肉了……可这……这动不动就抵押田产……咱这家底,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我……我还是觉得,分家……或许更稳妥点?咱带着栓子、小花,苦点累点,心里踏实……”
周铁柱躺在冰冷的炕上,望着黑黢黢的屋顶,心里乱成一团麻。爹今天的表现,让他看到了希望,觉得这个家或许真能好起来。可这债务动不动就压抵押田地,这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分家?他何尝没想过?可真要提出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没有回答。
夜晚的周家小院,看似平静,却各有心思。猪肉的香味犹在,但生活的苦涩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依旧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