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手指触碰发丝的瞬间,苏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悚然**。厉锋死了,脉搏消失,身体冰冷僵硬,这是她反复确认的事实。可指尖那细微的、带着一丝微弱灵力的牵绊感,却真实得可怕。
“嘻嘻……舍不得吗?那就……一起留下吧……”那恶毒的女子轻笑再次在她脑海回荡,与厉锋手指的触感交织,瞬间击溃了她本就因低语侵蚀而摇摇欲坠的心防。
脚步停滞,瞳孔放大,她僵在了通道口边缘,背后是疯狂卷来的、散发着恶念的秽雾触手。
“苏婉!!”独目叟目眦欲裂的怒吼和阿吉的尖叫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
就在秽雾即将吞噬苏婉和厉锋的刹那——
“松开!!”
一声沙哑却异常决绝的暴喝,并非来自独目叟,而是来自苏婉自己!她的眼神在极致的惊骇后,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她没有回头去看那袭来的雾气,也没有试图去掰开厉锋的手指,而是猛地一偏头,右手并指如刀,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带着焚剑谷特有锋锐气息的灵力,朝着自己被勾住的那缕头发根部——**狠狠斩下**!
“嗤啦!”
发丝断裂的细微声响。
几乎同时,她左脚用尽全身力气在地面一蹬,背着厉锋的尸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扑出,重重摔进了通道口的黑暗阴影之中!
“噗——”
粘稠、冰冷、充满恶意的雾气触手,擦着她的脚后跟和断落的发丝掠过,拍打在通道口边缘的冰壁上,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界限阻挡,无法再侵入通道内部,只能不甘地翻滚涌动。
“哈……哈……”苏婉摔在通道内冰冷的斜坡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背后厉锋的尸体依旧冰冷沉重,那截断发还残留在他僵硬的指尖,在通道口透进的微光中微微晃动。她摸了摸颈侧,那里空了一小片,火辣辣地疼。
“苏婉姐!你没事吧?!”阿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独目叟也被阿吉拖进了通道,靠着冰壁滑坐下来,独眼死死盯着通道口外翻涌却无法进入的秽雾,又看了看苏婉颈侧的断发和厉锋手指间的发丝,眼神复杂至极,半晌才沙哑开口:“刚才……怎么回事?”
苏婉撑起身体,靠在另一侧冰壁上,胸膛依旧起伏不定。她看着厉锋手指间那缕断发,眼中残留着惊悸,声音干涩:“他……他的手指动了……勾住了我的头发。还有……有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笑……”她猛地甩头,仿佛想驱散那残留的恶寒,“我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还是厉锋真的……”
“不是厉锋。”独目叟打断她,语气肯定,“他的意识‘火苗’在封装破碎时已经微弱到近乎虚无,绝无可能操控尸身做出如此精细的动作。是那团雾,或者说,是雾里盘踞的‘心魔’力量在作祟。它在利用你对厉锋的愧疚和不舍,制造最直接的干扰,想把你拖回去。”
他顿了顿,看向通道口:“现在看来,这通道内部似乎有某种……**阻隔心魔污染**的机制?或者这通道本身就不是血铃教建造的,还保留着冰狩族的某些防护特性,所以那秽雾进不来。”
阿吉闻言,小心翼翼地将感知投向通道深处,又对比了一下通道口外的秽雾,点了点头:“好像……是的。通道里面虽然也很冷,很破旧,但是那种‘心渊归处’的回响和乱糟糟的低语……变弱了很多很多,几乎听不到了。这里的‘感觉’……更像我们之前走过的冰狩族遗迹,冰冷,古老,但‘干净’。”
绝处逢生?
不,只是从一个绝地,跌入了另一个未知的、可能同样危险的绝地,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那无孔不入的心魔低语。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尸)在通道内喘息了片刻,稍微平复了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和伤痛。通道倾斜向下,深处一片黑暗,不知通向何方。空气寒冷,带着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但确实没有那种甜腻的血腥和恶意。
“师父,我们现在……”苏婉看着怀中厉锋依旧冰冷青灰的脸,声音低了下去。危机暂时解除,但厉锋已死的事实,以及刚才那诡异的“尸动”,像两块沉重的冰,压在她心头。
独目叟没有立刻回答。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剧痛的身体稍微舒服一点,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阿吉,”他低声道,“仔细感应一下通道深处。有没有明显的能量源?活物气息?或者……类似刚才那种‘回响’的源头,哪怕是微弱的?”
阿吉依言闭目,将所剩无几的感应能力缓缓延伸出去。通道很长,弯弯曲曲,似乎通往这座观测哨的更深处。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说:“很深……下面好像有个……比较大的空间?能量反应……很微弱,而且很‘散’,不像是活物,更像是……**坏掉的机器或者阵法核心**在漏电?那种‘心魔’的感觉……下面好像也有,但是……被隔绝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像是被关在笼子里?”
坏掉的冰狩族设施?以及……被隔离的、小范围的心魔污染源?
独目叟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这下面才是这个观测哨原本的核心区域,可能包括能源室、主控室或者数据库。血铃教的人可能只渗透并污染了上层大厅,还没来得及,或者没能力彻底污染下层核心。那团秽雾,或许就是他们试图将心魔力量与冰狩族设施结合时产生的失败品或泄漏物。”
“那我们还下去吗?”苏婉问,“下面可能有冰狩族留下的东西,但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我们没有选择。”独目叟缓缓道,“这里不是终点。冰狩族方舟把我们送到这个‘备案安全节点’,绝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们死在上层大厅或者困在这个通道里。下面,或许有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其他有价值的信息。而且……”
他看了一眼厉锋:“厉锋的意识‘火苗’还在不在,我们无法确认。如果下面有冰狩族保存意识或稳定状态的设施,哪怕是最低限度的,或许……还能为他争取到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这话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一种近乎自我安慰的希望。但在这绝望的境地,哪怕是最虚无的希望,也是支撑行动的唯一动力。
苏婉沉默了。她轻轻将厉锋手指间那缕断发取下,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仿佛那是弟弟最后留给她的东西。然后,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就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停在这里。”
阿吉也用力点头:“我还能走,还能感应。”
决定已下,三人再次相互搀扶,沿着黑暗倾斜的通道,艰难地向下走去。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脚步摩擦冰面的沙沙声、以及独目叟偶尔压抑的咳嗽。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阿吉模糊的方向感在引路。
向下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稳定的**淡蓝色冷光**。同时,空气变得更加寒冷干燥,那种冰狩族遗迹特有的、古老而洁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一个比上层大厅略小、但结构更加复杂的**圆形冰室**出现在眼前。
冰室中央,是一个布满灰尘和冰霜的、半环形的**控制台**,台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水晶面板和断裂的操纵杆。控制台后方,墙壁被一整面巨大的、内部镶嵌着复杂淡金色回路的**深蓝色冰晶屏幕**占据,不过此刻屏幕大部分区域都是暗淡的,只有右下角一小块区域,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符文流光。
而在冰室的左侧角落,有一个用散发着微光的银灰色金属栅栏**封闭起来的小隔间**。隔间内部,隐约可见一小团**不断翻滚、但被死死限制在方圆三尺内的暗红色雾气**,雾气中同样传出极其微弱、却充满怨恨和不甘的“心渊归处”回响——看来这就是阿吉感应到的、被隔离的小污染源。
而在冰室右侧墙壁,则有一扇紧闭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金属密封门**,门上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旁边刻着冰狩族的文字。
“这里……就是控制核心了。”独目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扇密封门上,“那扇门,可能就是通往其他区域,或者……离开这里的出口。”
就在这时,控制台后方那块巨大冰晶屏幕右下角,残留的符文流光忽然**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一个**极其模糊、失真严重、仿佛随时会中断的苍老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中传了出来:
**【“……侦测到……非标准生命体征进入核心区……启动……最后记录回放……”】**
**【“……警告……第七观测哨……已遭‘蚀心者’(血铃教分支)渗透……他们试图……利用‘静滞棱镜’……融合‘蚀名’与‘心渊’之力……创造‘归处通道’……”】**
**【“……实验……失控……‘棱镜’过载破裂……核心污染泄露……上层大厅……已沦陷……”】**
**【“……我们……已启动最终隔离协议……封闭下层核心……但能源即将耗尽……隔离……无法永久……”】**
**【“……后来者……若你能听到……核心数据库‘冰晶记忆库’内……存有关于‘归墟之隙’周期性‘静默窗口’的观测数据……以及……对抗‘蚀心’污染的初步研究记录……或许……有用……”】**
**【“……能源……即将……彻底……中…………断……”】**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右下角最后一点流光也彻底熄灭。
冰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左侧隔离栅栏内那团被限制的暗红雾气,还在不甘地微弱翻滚。
独目叟、苏婉、阿吉三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冰狩族守卫者最后留言的信息。
“蚀心者”……血铃教的分支。
“静滞棱镜”……融合蚀名与心渊之力的实验。
“归处通道”……
还有,“归墟之隙周期性静默窗口”的观测数据?
独目叟的独眼猛地亮起,一个大胆的、将之前所有碎片串联起来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猛地转头,看向冰室右侧那扇紧闭的金属密封门,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那扇门后面……很可能就是存放‘冰晶记忆库’的地方!”
“如果里面真的有关于‘渊眼’静默周期的数据……”
“结合影蛛和凌清雪为我们争取到的‘畸变间隙’……”
“我们或许……真的能找到一条……理论上存在的……**‘安全’靠近甚至短暂接触‘渊眼’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