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城的天，从来就没真正亮过。灰紫色的云层像浸透了污血的裹尸布，沉甸甸压在城头，连风都带着一股腐朽的腥甜——那是魔渊裂缝在暗中扩张的气息，越来越浓，让人喘不过气。
林清悦结束一夜调息，立在丙字七号小队驻所的窗前。几日搏杀下来，她已成为这支队伍的主心骨。队里除了大哥林惊风，还有楚家旁系的重剑修士楚雄，火家精通火系法术的火烈，以及两位中型宗门的散修：擅土遁的李岩与精于疗愈的周雨，两人均是筑基中期修为。
“今日轮值任务。”她将一枚红光闪烁的任务玉简拍在桌上，神色凝如寒铁，“戍卫司急令，探查西南七十里黑风峡的魔气异动。前哨回报，那里的魔渊裂缝极不稳定，已有大量中阶魔物聚集。”
楚雄挠了挠头，一脸苦相：“黑风峡？那地方邪性得很！罡风里掺着魔毒，护体灵光耗得飞快，去一趟等于扒层皮。”
“正因为危险，才要查清楚。”林惊风擦拭着长剑，剑锋映出他冷硬的眉眼，“一旦裂缝扩大成稳定魔涌通道，镇魔城西南防线就完了。”
火烈搓着双手，眼中燃着战意：“怕什么！魔物越多，战功越厚！我的‘燎原火’早就等不及了！”
李岩和周雨对视一眼，眼底的忧色藏不住。他们筑基中期的修为，在这种任务里，向来是最危险的。
林清悦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声音放缓了些：“此行以侦查为主，尽量避战。李岩道友的土遁与周雨道友的疗愈是关键，你们居中随队。我与大哥在前开路，楚雄、火烈护住两翼。九幽，高空警戒。”
她肩头的九幽冥雀闻声，暗金色的眼瞳微微睁开，一声清唳细若蚊蚋，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六人小队借着晨间浓得化不开的灰雾掩护，悄然出城，向着黑风峡疾驰而去。
越靠近黑风峡，景象越显诡异。草木枯败成灰，岩石被魔气蚀得发黑，地面爬满暗紫色苔藓，粘稠得像烂泥，恶臭熏人。空气中的灵气又薄又乱，取而代之的是无孔不入的魔气，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小心！”林惊风突然低喝，长剑出鞘，一道雪亮剑光劈向左前方。
“嗤啦——”
潜伏在黑石后的一头“刺骨魔”被斩成两段，墨绿色的腥臭血液喷溅而出。这魔物形似巨蜥，浑身骨刺，是擅长偷袭的中阶魔物。
“魔物密度在升，都打起精神。”林清悦指尖轻弹，几点混沌之气凝成的淡灰色火星飞射而出，将周遭阴影照亮，几只正要偷袭的刺骨魔顿时无所遁形。
众人神经绷得更紧，继续往峡谷深处走。
黑风峡果然名不虚传。两侧山崖陡峭如削，通体漆黑，峡谷里终年刮着黑风，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魔晶碎片，不仅销蚀灵力，更能搅乱心神，风声凄厉得像无数厉鬼在哭嚎。
“启战甲，守灵台！”林清悦低喝一声，周身泛起朦胧的混沌光晕，将侵蚀性的魔风挡在外面。其他人也纷纷催动护身法器或法术，不敢有丝毫大意。
到了峡谷深处，魔气浓度陡然飙升。一片乱石滩上，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一道长约十丈的暗红色裂缝横亘在地，像大地被生生撕开的伤口，边缘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粘稠如沥青的魔气不断翻滚涌出。裂缝周围，数十头魔物或吞吐魔气，或漫无目的地游荡。其中三头背生骨翼、手持黑色骨刃的“飞翼魔将”尤为扎眼，气息竟达到了金丹初期水准！
而在裂缝斜上方的山崖凸起处，几道人影正被魔物围得水泄不通，已是强弩之末。看服饰，竟是天衍宗另一支小队，为首的正是器峰真传弟子赵坤。
“是赵师兄他们！”周雨失声低呼，“他们怎么会被困在这种地方？”
那支小队显然是想近距离探查裂缝，却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引得魔物围攻。他们的防御阵光已经黯淡得快要熄灭，一名弟子腹部被骨刃划开，鲜血淋漓，全靠同伴扶着才没倒下。
“救人！”林清悦话音未落，人已往前踏出半步。
林惊风一把拉住她，眉头紧锁：“清悦，魔物太多，还有三头魔将，硬闯就是找死！”
“他们撑不过三十息了。”林清悦语速快得像箭，“裂缝在这，魔物杀不完，但同门不能不救。大哥，你带楚雄、火烈在正面制造动静，把那三头魔将的注意力引过去。李岩，你用土遁带我和周雨从地下靠近山崖。周雨，备好丹药和疗愈术。”
“没问题！”楚雄和火烈齐声应道，战意爆棚。
“记住，裂缝的魔气有强侵蚀和致幻效果，千万别大意。”林清悦最后叮嘱一句，混沌之气裹住自己和周雨，两人随李岩一同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地面上，林惊风深吸一口气，剑意冲天而起：“动手！”
凛冽剑光如长虹贯日，直劈向一头飞翼魔将！楚雄怒吼着挥起重剑，势如开山，斩向魔物群。火烈双手结印，一片火海凭空燃起，席卷向裂缝边缘的低阶魔物。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魔物阵脚。三头飞翼魔将发出尖锐嘶鸣，振翅扑向林惊风三人，大批魔物也被吸引过去，暂时放松了对山崖小队的围攻。
地下，李岩全力催动土遁术，艰难地往山崖方向穿行。越靠近裂缝，土壤里的魔气越强，土遁的阻力也越大。他额头冷汗直流，灵力消耗得飞快。
“快到了，坚持住！”林清悦能清晰感知到上方激烈的战斗波动，心焦如焚。她渡去一缕精纯的混沌之气，帮李岩抵抗魔气，稳住遁术。
终于，三人从山崖背面的阴影处钻了出来。距离被困小队不过数丈，却隔着陡峭光滑、魔气缭绕的岩壁，还有十几只徘徊的中阶魔物。
“周雨，准备接应伤员。李岩，你灵力损耗太大，在此策应。”林清悦语速极快，肩头的九幽无声振翅，融入岩壁阴影之中。
下一秒，林清悦动了。
她没有御剑，足尖在岩壁上轻点，身形如飞燕般贴着近乎垂直的崖壁向上掠去！混沌之气在她周身流转，模拟着岩石的厚重与阴影的晦暗，让她在魔物感知中变得模糊不清。
几只“多目魔”转动着浑身眼球，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发出“咕噜”的警戒声。可不等它们反应，几道细如发丝的幽暗翎羽从阴影中射出，精准刺入它们的核心眼球。
“嘶——”
几声轻响后，多目魔僵直倒地。
林清悦趁势身形如青烟般跃上平台！
“林师妹！”赵坤等人又惊又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别多言，跟我走！”林清悦低喝，混沌之气扩散开来，形成淡灰色护罩，暂时挡住涌来的魔气与攻击。她一眼就看到那名腹部受伤的弟子，伤势极重，已然半昏迷。
“周雨！”她向下示意。
周雨立刻抛上来一条泛着绿光的治疗藤蔓，缠住重伤弟子。林清悦单手抓着藤蔓，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混沌之气化作锋锐金行剑气横扫而出，逼退两头扑来的噬魂魔。
“赵师兄，你们先撤！我断后！”
赵坤知道此刻不是客套的时候，立刻带着还能行动的师弟，顺着林清悦等人清理出的路线，狼狈却迅速地向下撤离。
可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与林惊风缠斗的一头飞翼魔将。它猩红的眼瞳一转，锁定了平台上的林清悦——那散发着纯净灵气的气息，对魔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吼——！”
它猛地舍弃林惊风，骨翼狂扇，裹挟着浓郁魔气，如黑色闪电般直扑山崖平台！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清悦小心！”林惊风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另外两头魔将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腥风与威压扑面而来，骨刃在魔气灌注下闪烁着不祥黑芒，直取林清悦头颅！
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林清悦眼神一凝，非但没退，反而迎着魔将踏出一步！
她双手在胸前结出奇异手印，体内混沌道源灵根疯狂运转，海量混沌之气汹涌而出，不再模拟任何属性，呈现出最本初的灰蒙蒙状态。
“混沌——归元！”
一个急速旋转的灰色漩涡在她身前出现，不大，却深邃得仿佛连接着天地未开的原点。
飞翼魔将势在必得的一击，狠狠斩入漩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
那能斩断精金的骨刃，那汹涌的魔气，触及漩涡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吞噬、分解、同化！魔将的冲锋势头骤然一滞，像是撞上了无形的软墙。
飞翼魔将猩红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愕之色。恐惧本能地涌上心头，它想抽身后退。
但林清悦怎会给它机会？
“九幽！”
潜藏在阴影中的九幽冥雀发出嘹亮清鸣，身形陡然膨胀，化作一道纯粹的黑暗，从魔将背后的影子里钻出！它锐利的鸟喙裹着极致幽冥之力，精准啄向魔将后颈一处黯淡的骨甲缝隙——那是它魔气运转的关键节点！
“噗嗤！”
幽冥之力侵入，魔将周身魔气顿时紊乱，动作出现致命僵直。
林清悦眼中寒光一闪，并指如剑，指尖凝聚出一道压缩到极致的混沌本源剑气，顺着九幽破开的缝隙，狠狠刺入！
“湮灭！”
剑气入体，没有爆炸，反而疯狂吞噬、湮灭着魔将体内的魔气本源！
“嗷——！！！”
飞翼魔将发出凄厉惨嚎，庞大身躯剧烈抽搐，体表魔气疯狂逸散，气息急剧衰落。
林清悦脸色微微发白，这两式对她灵力消耗极大。但她动作不停，一脚踹在魔将胸口，借力向后飘飞，厉声道：“走！”
此时，赵坤等人已在李岩和周雨的接应下撤到下方安全处。林清悦与缩小的九幽汇合，纵身跃下崖壁。
下方，林惊风等人见魔将被重创，压力大减，立刻逼退对手，转身就撤。
“按原路，全速撤退！”林惊风大喝。
六人小队带着被救下的四人，拼尽全力向着来路狂奔。身后，魔物的咆哮声震天动地，那道暗红裂缝在灰暗天幕下，像一张狰狞的巨口，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
直到奔出黑风峡，确认没有魔物大规模追来，众人才敢停下，个个气喘吁吁，心有余悸。
赵坤带着师弟们走到林清悦面前，郑重一揖：“林师妹，今日救命之恩，赵某没齿难忘！日后但有所需，器峰赵坤，万死不辞！”
林清悦服下一颗回气丹，摆摆手：“同门互助，分内之事。赵师兄快带这位师弟回城疗伤吧。”
目送赵坤等人匆匆离去，林清悦回望黑风峡方向，那道暗红裂缝刺得人眼睛生疼。
“裂缝的活性远超预期，”她声音低沉，“魔将的数量和出现频率也在增加……镇魔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林惊风等人闻言，神色愈发凝重。死里逃生的庆幸，瞬间被沉重的忧虑取代。
而无人察觉，在林清悦用“混沌归元”吞噬魔将攻击的那一刻，下方魔渊裂缝深处，某个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存在，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