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清冷,唯有壁上刻文,在昏暗中透着一股无言的深邃。
林玄盘膝坐在寒玉床上,双目闭合,面色依旧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苍白。他的意识却不在冰冷的石床,而是沉浸在那片由王重阳留下的武学天地之中。
《九阴真经》的刻文,他已逐字逐句地烙印在脑海。以他国术大宗师的眼光来看,这本秘籍堪称一部惊世骇俗的人体能量学总纲。其总诀,讲的是精神意志如何统合周身,与他所修的“拳意”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其中的内功心法,则是一种前所未闻的、从天地间汲取并存储一种奇异能量的法门。
他将这种能量,依照此界称谓,名为“内力”。
对于此刻肉身亏空、精神疲惫的他而言,最紧要的便是恢复。因此,他将目光锁定在了真经中最为中正平和的《疗伤篇》。此篇心法不求速成,不走奇险,旨在固本培元,调和阴阳,正合他眼下的状况。
然而,当他准备依照心法所述,开始传统的盘膝打坐、五心朝天时,一种源自国术武者本能的滞涩感油然而生。
在他过去的世界,力量源于大地,发于足跟,经腰胯,贯脊骨,达于梢节。每一个桩功,都是为了让身体与大地更好地连接,形成一个完整而高效的力学结构。盘膝而坐,双腿交叠,固然能收束心神,却也斩断了与大地最直接的联系。这对于一个将“力从地起”奉为圭臬的拳师而言,无异于自断根基。
“为何一定要坐?”林玄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思辨的光芒,“古人观天地万物而创功法,坐为静,立为动。然桩功者,乃静中之动,动中之静,是为阴阳互济之始。”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发:以内家拳的桩功,代替传统的打坐,来修行这《九阴真经》!
他缓缓起身,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微微内扣,仿佛两只铁钳牢牢抓住了地面。膝盖微屈,身形下沉,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双手在胸前虚抱成圆,掌心相对,一个简朴无华,却蕴含着无尽变化的八极拳“两仪桩”便已站定。
这是八极拳的根本桩,是撑起所有刚猛变化的基石。一瞬间,他仿佛重新化作了一棵扎根于大地深处的古松,一股沉稳而熟悉的力量感,从脚底的涌泉穴缓缓升起。
他摒弃杂念,开始依照《疗伤篇》的心法调整呼吸。国术的呼吸吐纳,本就讲究深、长、细、匀,与内功心法里的要求不谋而合。他很快便将两者统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将天地间的清气纳入腹部;每一次呼出,则将体内的浊气排出体外。
但真正的革新,发生在下一步——观想存思。
心法要求,意念观想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尽数张开,如饥似渴地吸纳外界的“气”。对于初学者而言,这纯粹是精神层面的功夫,效率高低,全看悟性与专注力。
可林玄不同。
他的意念甫一动,一股细微至极的震荡之力,便从他的筋膜、骨骼深处传递而出。这是他练至化境的“内劲”,是一种能精准操控身体每一寸肌肉、每一束纤维的至高技巧。
此刻,他没有单纯地“想”,而是用这股内劲,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主动地、物理性地调整自己的身体。
“开!”
心念一动,内劲如水银泻地,瞬间流遍全身。那股高频的震颤,轻柔地拂过每一寸肌肤。在他的感知中,全身的毛孔不再是“想象中”打开,而是伴随着肌肉的微观舒张,真真切切地产生了一种“呼吸”之感!
桩功稳固下盘,接引地力;呼吸吐纳,交换内外;内劲震荡,掌控门关。三者合一,一个完美的循环就此构成。
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异常的清凉气息,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从石室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皮肤。这股气息不同于他熟悉的内劲,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能量。它们顺着洞开的毛孔钻入体内,沿着一种玄妙的轨迹,缓缓向丹田汇集。
“气感!”林玄心中一震。
这便是此界武者梦寐以求的“气感”!
他立刻沉下心神,细细体味。他发现,这种以内劲为引导的修炼方式,其效率简直是骇人听闻。如果说单纯的意念引导像是在用一张网眼稀疏的渔网捕鱼,时得时失;那么他此刻的方式,就如同开启了无数个强力的漩涡,主动将周遭的能量强行“抽”入体内!
两者间的效率,何止数倍之差!
能量入体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股清凉的气息在他丹田之中盘踞、压缩,渐渐凝成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实体。
“国术炼‘精’,锤炼筋骨血肉,榨取人体自身潜能,是由内而外。”
“内功炼‘气’,采撷天地能量,化为己用,是由外而内。”
“今日,我便以国术之‘精’,为修行内功之‘气’的根基。内外合一,混元一体……这套功法,便称之为‘混元武道桩’吧。”
一个崭新的名字,代表着一个全新武学体系的诞生。
时间在静谧的石室中悄然流逝。
林玄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站着“混元武道桩”,饿了便取些孙婆婆留下的干粮清水,困了便在寒玉床上小憩片刻,醒来便继续站桩。
仅仅三天。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已不见丝毫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内敛的精光。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恢复了红润,呼吸深沉悠长,举手投足间,那股因穿越而带来的虚弱感已经一扫而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的丹田气海之中,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内力正静静地盘踞着。它虽然微弱到了极点,却凝练得宛如实质,散发着一股纯净而磅礴的生命力。
亏空的身体,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了这个世界的力量——内力。
一股强大的自信,随着这缕新生内力的出现,重新回到了林玄的心中。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异乡客,而是一位手握两个世界武学精髓的开拓者。
江湖,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