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殿门缝隙劈进来。金砖地面反射刺目光斑,空气里飘浮尘埃。
钟夏夏跪在光束边缘,囚衣血色已经发黑。铁链压着锁骨,每口呼吸都扯痛伤口。
朝鼓震得耳膜发麻。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蟒袍玉带肃立无声。
她数着心跳——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靴底踏过门槛声传来。
明黄龙袍掠过眼角。“陛下驾到——”
山呼万岁声浪涌起。钟夏夏额头贴地,冰凉金砖硌着伤口。血腥味钻进鼻腔,混着龙涎香,熏得她眼眶发涩。
“带人犯。”
太监尖细嗓音刺破死寂。铁链哐啷响动,禁军押着她往前拖行三步。膝盖磨过砖面,布料撕裂声细微刺耳。
“钟氏夏夏。”御座上声音传来,“刺杀案发至今七日,你还有何话说?”
她抬起头。冕旒玉珠晃荡,遮住皇帝半张脸。
只能看见那只扶在扶手上的手,指节泛白。
“民女冤枉。”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她说完这句,喉头涌上腥甜,硬生生咽回去。
殿侧传来冷笑。康王出列,蟒袍下摆扫过金砖。
他停在钟夏夏身前三尺处,阴影罩住她半张脸。
“罪女还敢狡辩?”他厉喝,“人证物证俱在!弩机从你男宠房中搜出,毒药残留他指甲缝里!铁证如山——”
“铁证?”钟夏夏打断他。她声音不高,却让满殿一静。
康王眯起眼:“你说什么?”钟夏夏缓缓直起腰。
铁链拉扯伤口,血渗出来染红衣襟。她盯着康王,一字一句:“王爷说铁证如山,那敢问……弩机制式,出自何处?”
康王脸色微变。“自然是军中——”
“军中哪个营?”钟夏夏往前倾身,“神机营?虎贲卫?还是……”她顿了顿,“北境边军?”
最后四字落地,满殿哗然。几个武将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兵部尚书脸色发白,袖中手攥紧笏板。
“胡言乱语!”康王喝道,“弩机就是弩机,哪来那么多讲究!”
“有讲究。”钟夏夏声音拔高,“神机营弩机扳机处刻云纹,虎贲卫刻虎头,北境边军……”她转头看向御座,“刻狼牙。”
死寂。皇帝手指叩了叩扶手:“继续说。”
“那夜宫宴搜出的弩机,民女虽只看了一眼——”钟夏夏喘了口气,“但扳机处,分明是狼牙纹。”
康王瞳孔骤缩。他张嘴想驳斥,钟夏夏却不给他机会。
“北境边军器械,向来由镇北王府督造。狼牙纹是防伪标记,每件武器编号入册。”她盯着康王,“王爷不妨说说,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边军弩机,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我那个男宠手里?”
“你、你血口喷人!”康王额头渗出冷汗,“谁知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便验。”钟夏夏从怀中掏出一物。
蜡丸滚过金砖,停在御阶前。表皮沾着她掌心血,在日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太监捡起,呈上御案。皇帝捏碎蜡丸。
半片拓泥掉出来,落在奏折上。泥土已经干裂,但纹路清晰——蟠龙衔珠,龙目点金。
满殿抽气声。几个老臣踉跄后退,笏板差点脱手。
“这、这是……”礼部尚书声音发颤。
“虎符拓印。”钟夏夏替他答了,“从康王府一名心腹指甲缝里抠出来的。那人昨夜刚被灭口,尸体现在还扔在京郊乱葬岗。”
她转头看向康王。“王爷要不要猜猜,他临死前……说了什么?”
康王脸色惨白如纸。他后退一步,蟒袍下摆绊住靴跟,踉跄扶住殿柱。手指抠进朱漆,刮下几片碎屑。
“伪造……这拓印定是伪造!”他嘶吼,“陛下明鉴!此女为脱罪,什么谎都敢撒——”
“还有香料。”钟夏夏又掏出一只小布袋。
布料泛黄,边缘磨损。她抖开袋口,辛辣气味弥漫开来。几个站得近的文臣捂鼻后退,咳嗽连连。
“西羌贡品‘赤檀’,去年岁贡只赐三人。”她捻起一点粉末,指尖染上暗红,“康王爷得了一份,二皇子得了一份,还有一份……”
她抬眼。“在陛下私库。”皇帝手指停住。
玉珠帘后,那双眼睛盯着香料袋,瞳孔深处翻涌暗潮。
“你从何处得来?”声音压得很低。“康王府。”钟夏夏答得干脆,“王爷宴请男宠兄长那夜,民女混入府中,从您心腹身上……顺来的。”
她用了“顺”字。轻飘飘一个字,却像耳光扇在康王脸上。
“胡说八道!”康王猛地扑过来,蟒袍翻飞,“那夜府中根本没人——”
话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说漏嘴了。
满殿目光像针,扎得他浑身发颤。他僵在原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
“没人?”钟夏夏笑了,“王爷怎么知道……那夜民女在您府中?”
死寂。只有铜漏滴水声,滴答,滴答,敲在每个人心上。
康王嘴唇哆嗦,想辩解,却吐不出完整句子。他扭头看向御座,扑通跪倒。
“陛下!臣、臣是被冤枉的!此女巧舌如簧,分明是构陷——”
“构陷?”殿外传来声音。清冽,平稳,像山涧泉水流过青石。洛景修踏进殿门。
白衣染尘,袖口撕裂。他肩上扛着个人,麻袋裹着,还在滴血。走过金砖时,血滴连成一线,蜿蜒如蛇。
“那这个人,”他把肩上人扔在地上,“也是构陷?”
麻袋解开。露出张脸——黝黑皮肤,边军制式皮甲,左耳缺了半块。那人昏迷着,胸口微微起伏。
几个武将倒吸凉气。
“这是……”兵部尚书颤声,“北境斥候营的装束。”
“不错。”洛景修撩袍跪下,“此人名赵四,北境斥候营伍长。三个月前奉命押送一批军械入京,途中遭劫,全队十二人……只剩他一个。”
他抬眼。目光越过康王,直直看向御座。
“臣昨夜在京郊追查香料线索,撞见康王府杀手灭口。救下此人时,他怀里揣着这个——”
洛景修从袖中掏出本册子。册页浸透血,边缘焦黑。他展开,念出上面字句:“腊月初七,收北境弩机十二具,狼牙纹……付银三千两。”
念完,他合上册子。
“落款,”他顿了顿,“康王府印鉴。”轰——朝堂炸开。
几个御史当场就要弹劾,被同僚死死按住。武将队列里,有人手按剑柄,骨节捏得发白。
康王瘫坐在地。蟒袍散开,玉带歪斜。他盯着那本册子,眼球突出,像离水的鱼。
“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印鉴能仿造,人也能收买……陛下!洛景修与此女分明是一伙的!他们联手构陷——”
“那这个呢?”钟夏夏忽然开口。
她从囚衣内衬撕开道口子,掏出块布料。布料焦黑大半,但边缘残留金色绣线——蟠龙衔珠,龙目点金。
和拓泥纹路一模一样。“这是从香炉灰烬里扒出来的。”她抖开布料,“康王府那位掌事太监,临死前想烧掉它。可惜……火不够旺。”
她站起身。铁链哗啦响动,禁军想按她,被皇帝抬手制止。
钟夏夏走到康王面前。弯腰,把布料递到他眼前。
“王爷认得这纹样吧?”她声音很轻,“您书房暗格里,藏着半块虎符。另半块……在边疆那位张将军手里。你们约好了,腊月十五起事,对吧?”
康王浑身剧颤。他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爆开:“你怎会知道——”
话说一半,他捂住嘴。已经晚了。
满殿死寂里,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几个老臣摇晃着瘫软在地,太监急忙搀扶。
皇帝缓缓站起来。玉珠帘哗啦分开,露出整张脸。眼窝深陷,皱纹像刀刻,每道沟壑里都藏着雷霆。
“康王。”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康王疯了似的磕头,额头撞碎金砖,血溅了一地。
“臣冤枉!臣是被逼的!是张将军他胁迫臣——”
“胁迫你私造虎符?”皇帝走下御阶,“胁迫你勾结西羌?胁迫你……”他停在康王面前,靴尖抬起对方下巴,“刺杀朕?”
最后三字吐出时,殿外忽然传来骚动。
禁军统领冲进来,甲胄哗啦作响:“陛下!康王府搜出密信三箱,弩机二十具,还有……”他顿了顿,“龙袍一件。”
满殿哗然。几个康王党羽面如死灰,瘫跪在地。
皇帝盯着康王看了很久。久到铜漏滴下整整一刻钟的水。
然后他转身,走回御座。坐下时,龙袍下摆拂过台阶,带起细微风声。
“剥去蟒袍,除去玉带。”声音平静得可怕,“押入诏狱,严加审讯。”
禁军上前。铁链套上康王脖子时,他突然暴起!
从袖中抽出短刃——刀身幽蓝,淬着毒。直扑御座,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护驾——”惊叫声炸开。
文武百官乱作一团,几个武将拔剑冲上来。但距离太远,刀锋已经劈到皇帝面门——
铛!金铁交击声刺耳。钟夏夏挡在御阶前。
她手里握着那截铁链,链环缠住刀身,死死绞紧。毒刃离皇帝咽喉只剩三寸,再不能进分毫。
康王眼睛血红。他咆哮着发力,刀锋一寸寸前移。钟夏夏虎口崩裂,血顺着链环往下淌,滴在御阶上。
“你……”康王嘶吼,“你为什么要救他!这昏君——”
“我不是救他。”钟夏夏喘着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我是救我自己。”
她猛地侧身。铁链绞着刀锋转向,毒刃擦着皇帝肩头划过,撕开龙袍布料。几乎同时,禁军赶到,七八柄刀剑同时刺入康王身体。
噗嗤——血肉穿透声闷响。
康王僵主。他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剑尖,嘴角涌出血沫。
“好……”他笑了,眼神涣散,“好一个钟夏夏……”
身体轰然倒地。血从身下漫开,浸透金砖缝隙。那双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殿顶藻井,像要把什么刻进魂魄。
死寂重新降临。只有血腥味弥漫,混着檀香,熏得人作呕。
皇帝坐回御座。龙袍肩头撕裂处露出里衬,明黄绸缎染了暗红。他抬手摸了摸那道裂口,指尖沾上血。
“钟氏。”他开口。钟夏夏跪倒在地。
铁链压着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咬牙撑着,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耳膜。
“你救驾有功。”皇帝说,“想要什么?”
钟夏夏额头贴地。“民女只求……真相大白。”
“真相已经大白。”皇帝手指叩着扶手,“康王谋逆,罪证确凿。你平冤有功,当赏。”
他招了招手。总管太监捧上圣旨,尖细嗓音宣读:“钟氏夏夏,沉冤得雪,护驾有功。特赐黄金千两,南海明珠十斛,恢复其父生前爵位封号。另,准其入宫学修习三月,以彰天恩。”
宫学?钟夏夏心脏一紧。
那是皇子皇女读书的地方。皇帝把她放进去,是要监视,还是要……
她不敢深想,只能叩首:“谢陛下隆恩。”
“洛景修。”皇帝转向殿中那袭白衣。
洛景修还跪着。肩头伤口裂开,血染红半边衣袖。他垂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
“你揭发逆党,救驾及时。”皇帝慢慢说,“想要什么赏?”
“臣不敢求赏。”洛景修声音平稳,“为君分忧,是臣本分。”
“本分……”皇帝重复这个词,尾音拖长。
他身体前倾,玉珠帘晃开缝隙。目光像淬冰的针,刺在洛景修身上。
“你父亲镇北王,当年也最常说‘本分’。”皇帝慢条斯理,“可他的‘本分’,是拥兵三十万,坐镇北境。你的‘本分’……是什么?”
满殿呼吸一滞。几个老臣交换眼神,额角渗出冷汗。
洛景修依旧垂着眼。
“臣的本分,”他顿了顿,“是忠君,爱国,守疆土。”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皇帝笑了。笑声很轻,却让殿内温度又降三度。
“好一个忠君爱国。”他靠回椅背,“那朕便赏你……太子少傅虚衔,加东海珊瑚屏风一座,御制宝剑一柄。另,准你随时入宫觐见。”
随时入宫。钟夏夏指尖掐进掌心。
这是恩宠,也是枷锁。把人拴在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皇帝对洛家……起疑心了。洛景修叩首:“谢陛下隆恩。”
他起身时,袖口拂过金砖。钟夏夏看见他指尖有血——方才绞链时,他也伤了手。朝会散了。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没人敢交谈。靴底摩擦声沙沙作响,像惊弓之鸟掠过殿堂。
钟夏夏拖着铁链走出殿门。天光刺眼。
她抬手挡了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步步踩在心跳节拍上。
“钟姑娘。”洛景修的声音。
她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汉白玉台阶很长,一级级往下延伸,像要通到地狱。
“你伤很重。”洛景修走到她身侧,“我府里有大夫——”“不用。”钟夏夏打断他。
她在台阶中段停住,转身看着他。日光从侧面打过来,把他睫毛染成金色。
“世子今日这一出,”她声音嘶哑,“算计多久了?”洛景修没答。
他看着她脸上血污,看着她囚衣下摆浸透的暗红,看着她眼底那片冰冷的清醒。
“重要吗?”他反问。“重要。”钟夏夏往前走一步,“康王谋逆是真,但那些证据……出现得太巧了。册子,人证,布料,每一样都卡在关键时辰。世子,你早就知道他要反,对吧?”
风忽然大了。吹起两人衣摆,在空中纠缠一瞬,又分开。
洛景修笑了。那笑容很浅,却让钟夏夏脊背发寒。
“我知道很多事。”他轻声说,“比如康王腊月十五要起事,比如他勾结了西羌,比如……”他顿了顿,“他原本打算,等刺杀成功,就把罪名推给二皇子。”
钟夏夏瞳孔骤缩。“你——”
“我怎么不早揭发?”洛景修替她问完,“因为时候没到。康王不死,陛下不会动北境兵权。北境兵权不动,我父亲就永远被拴在边关。”
他说得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钟夏夏盯着他看了很久。
“所以今日这一切,”她一字一句,“是你布的局。从康王谋逆,到证据出现,再到朝堂对质……全在你算计里。”
“不。”洛景修摇头,“我算漏了一点。”
他抬眼,看向她。“我没想到,你会挡那一刀。”
日光落在他瞳孔里,折射出复杂光影。有欣赏,有警惕,还有别的什么——钟夏夏看不透。
“我挡刀,不是为你。”她转身往下走,“是为了我自己。康王不死,我永远洗不清罪名。”
“我知道。”洛景修跟上她脚步,“所以才说……你够聪明。”两人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广场空旷,禁军铁甲反射冷光。远处宫门外,车马喧嚣,官员们正陆续离开。
钟夏夏停下。“世子今日帮我,我记着。”她说,“但有些话,得说清楚。”
洛景修侧头:“你说。”“康王倒了,空出来的位置……很多人盯着。”钟夏夏盯着他眼睛,“你父亲镇北王,手握北境三十万大军。陛下今日赏你虚衔,准你入宫,不是恩宠,是警告。”
她顿了顿。“警告洛家,安分点。”洛景修没说话。
他袖中手指缓缓收紧,指尖那道伤口又渗出血。
“所以呢?”他问。
“所以我们合作,得换种方式。”钟夏夏声音压得很低,“以前是你用我,现在……我们互相用。”
这个词很直白。直白到残忍。洛景修却笑了。
“好。”他答得干脆,“怎么个互相用法?”
钟夏夏从怀中摸出块玉佩。正是他昨夜给的那块——蟠龙纹,龙眼处一点暗红。她在掌心掂了掂,忽然扔还给他。
“这玩意儿,烫手。”她说,“康王的东西,你留着是祸害。”
洛景修接住玉佩。指尖摩挲龙纹,眼神晦暗不明。“那你想要什么?”
“情报。”钟夏夏答,“宫里的,朝堂的,还有……各皇子府里的。我要知道谁和谁结盟,谁在拉拢谁,谁手里握着什么把柄。”
“你要这些做什么?”
“自保。”钟夏夏转身看他,“还有……往上爬。”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
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洛景修盯着她看了很久。
日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轮廓镀了层金边。囚衣破烂,满身血污,可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淬过火的刀,寒光凛冽。
“成交。”他说。从袖中掏出只竹管,递给她。
“里头是京城暗市地图,还有几个联络点。需要什么,去那里找。钱……我出。”
钟夏夏接过竹管。指尖擦过他掌心,触到那道伤口。温热血液黏腻,她缩回手。
“不怕我反咬一口?”
“怕。”洛景修答得坦然,“但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我这人……喜欢赌。”
他说完,转身走了。白衣在日光下晃了晃,穿过广场,消失在宫门外。
钟夏夏站在原地。她攥紧竹管,边缘毛刺扎进掌心。疼,但让她清醒。
远处传来钟声。浑厚,悠长,撞散在风里。
她抬头看天。日头正烈,万里无云。可她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康王倒了,会有新人顶上。皇帝疑心了,会有更多试探。
而她,已经站在漩涡中心。退一步是悬崖,进一步是刀山。
只能往前走。铁链哗啦响动,两个太监小跑过来。
“钟姑娘,陛下吩咐,送您去宫学。”其中一个躬身,“祭酒大人已经在等了。”
钟夏夏点头。她跟着太监穿过广场,走向东南角那片青瓦白墙。脚步很稳,踩在青石板上,一步一个血印。
走到月门前,她忽然回头。看向金殿方向。
朱红宫墙巍峨,琉璃瓦反射刺目光斑。那只盘踞在屋顶的金龙,张着口,像要吞噬一切。
她转身,跨进月门。影子在身后拉长,斜斜投在照壁上。像一道裂痕。
划开这片太平盛世,露出底下腥臭的、蠕动的真相。而她才刚刚,掀开第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