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骆静不容置疑的命令下,于清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拐了个弯,驶向了与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方向
截然相反的安盛坊。
越往安盛坊深处行驶,街道越发宽阔整洁,
两旁高墙大院林立,朱门紧闭,巡逻的披甲兵丁
也明显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穆和威压。
抵达雍王府那巍峨气派的府邸前时,
天际才刚刚泛起淡淡的、如同鱼肚般的灰白色。
雍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左右各立着四名
手持长戟、腰佩钢刀、神情冷峻、目光如电的侍卫,
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骆静所乘的普通青油小车停在距离王府大门
尚有十余步远的地方,那侯府的车夫已是吓得脸色发白,
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根本不敢再往前靠近半步。
骆静却毫无惧色,径自推开车门,带着面色紧张、
紧紧跟随的秋月,步履沉稳地走向
王府侧门通常用于日常通行的角门。
“站住!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退去!”
为首的侍卫队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按在刀柄上,
厉声喝道,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在寂静的清晨传出老远。
骆静停下脚步,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
那块萧怀江给她的、触手冰凉、刻着苍劲“雍”字的玄铁令牌,
平静地递了过去。
那侍卫队长原本一脸公事公办的冷硬,
但在接过令牌,只低头扫了一眼的刹那,
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剧变!从最初的警惕审视,
瞬间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化为一种
掺杂着惶恐的极致恭敬!他双手捧着那块看似不起眼的令牌,
如同捧着什么绝世珍宝,甚至不敢用力,
仔细反复验看之后,猛地单膝跪地,
将令牌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恭敬无比地奉还:“卑职有眼无珠!不知是王妃娘娘驾到!
冲撞凤驾,罪该万死!请王妃娘娘恕罪!”
王……王妃娘娘?!
这一声称呼,如同平地惊雷,不仅炸得身后的秋月
和那个侯府车夫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连骆静自己心中亦是微微一震,
泛起一丝涟漪。
她没想到,这块令牌代表的身份,在雍王府属下眼中,
竟是如此尊崇!萧怀江他……竟然早已下了这样的命令?
但此刻不是深究之时,骆静面上丝毫不显,
只淡淡颔首,伸手接过令牌,声音平稳:“无妨。我要见王爷。”
“是!是!王妃娘娘请随卑职来!”侍卫长立刻起身,
态度谦卑至极,亲自在前引路,甚至微微躬身,
不敢与骆静并行。
穿过重重森严的院落和回廊,竟未被引往待客的花厅,
而是直接被带至一处看似是主人日常起居的书房院落外。
院门口另有侍卫把守,通报之后,里面传来一个
低沉而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让她进来。”
骆静示意秋月在院门外等候,自己独自一人,
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暖意融融,银炭在兽首铜炉中静静燃烧,
散发出松木的清香。
雍王萧怀江竟未穿戴亲王朝服,只着一身墨色暗纹锦缎常服,
衣领微敞,露出些许锁骨,正随意地坐在宽大的书案后,
手中拿着一块麂皮,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一柄
寒光闪闪、形制奇特的匕首。
他抬头,冷峻深邃的目光落在骆静身上,
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最终定格在她那身过于素雅的宫装上,
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
“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语带嘲讽,刻薄至极,
“本王还以为,太后娘娘接连赏赐,对你恩宠有加,
怎么,连身像样的进宫行头都置办不起了?
穿得如此寒酸,是准备去宫门口讨饭,
还是去给本王丢人现眼?”
骆静早已习惯他这般毒舌和居高临下的态度,并未动怒,
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平静地回应,声音清晰:
“臣女不欲在今日场合过分招摇,徒惹是非,
故而穿着从简,以免树大招风。”
雍王放下手中擦拭的匕首,那匕首“铮”地一声轻响,
落在铺着白虎皮的桌面上。
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形顿时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笼罩了整个房间。“这么早,天都没亮透,跑来本王这里,何事?”
他直接问道,没有任何寒暄。
骆静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
“臣女需即刻入宫面见太后,参加元日朝贺。
但恐途中生变,有人不欲臣女顺利抵达,
误了太后宣召的时辰。
故想请王爷行个方便,借王府车驾一用,
并从皇城西北角门入宫。”
西北门离太后所居的寿安宫更近,
且守卫多是雍王一手提拔的亲信,盘查宽松,
可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可能存在的“意外”。
雍王闻言,剑眉微挑,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
“你倒是会算计,连本王的亲信门路都打听清楚了?
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帮你这个忙?嗯?”
骆静抬眼,目光清亮锐利,毫不退缩地直视
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
语气冷静而笃定:“王爷与臣女既有三年之约在前,
臣女若今日无法按时入宫,或是在途中遭遇‘意外’、
名声受损,于王爷急需一个‘安稳’、‘得体’的王妃
来暂挡各方视线的计划而言,似乎并无益处,
反而会横生枝节,给王爷增添麻烦。
况且,西北门于王爷而言,不过是顺路之举,
王爷今日想必也要入宫参加朝会,捎带臣女一程,
于您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于臣女,却是解了燃眉之急,免了后顾之忧。
此乃合则两利之事,王爷何乐而不为?”
她在赌,赌雍王此刻确实需要她这个“挡箭牌”
顺利出现在人前,发挥应有的作用;赌他骨子里厌恶麻烦,
更厌恶计划被打乱;赌他那种说一不二、掌控一切的霸道性格,
绝不会允许自己“名下”的人,在入宫这等大事上
出任何纰漏,损及他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