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风波,像是长了翅膀的野火,不过半个时辰,便风风火火地传到了夜王府。
彼时,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鎏金香炉里燃着安神的檀香,袅袅青烟缠绕着窗棂上的缠枝莲纹。顾云裳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参芪汤,这是她特意为萧夜白准备的。他近日入宫请安,来回奔波,怕是累着了。汤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丽的眉眼,暖阁里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砰——”
一声急促的撞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暗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发髻散乱,嘴角挂着血丝,显然是一路拼杀闯进来的。他踉跄着扑到顾云裳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王妃!大事不好了!”
顾云裳心头猛地一跳,她放下手中的药碗,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到暗卫带着哭腔的禀报:“王爷……王爷他被太子诬陷谋逆!御史大夫拿出了所谓的亲笔书信,皇后下旨,已经将王爷打入天牢,严加审讯了!”
“哐当——”
一声脆响,顾云裳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白瓷碗摔得粉碎,温热的药汁溅在她月白色的裙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可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薄纸,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她死死地盯着暗卫,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暗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哭腔:“王妃,是真的!御史大夫当众呈上了王爷的‘谋逆书信’,字迹和王爷的分毫不差!太子殿下说,王爷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不日便要定罪,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啊!”
“谋逆?弑君?”
顾云裳喃喃自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扶住一旁的梨花木桌,才勉强稳住身形。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是入宫请安的功夫,竟会发生这样的天翻地覆的变故。萧夜白对皇帝的忠心,对大胤的赤诚,她比谁都清楚。他镇守京畿,平定盐乱,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谋逆之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一定是太子的阴谋!是他精心设计的圈套!
“王妃!您冷静点!”青黛连忙扶住顾云裳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担忧,“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王爷还在天牢里等着您,您不能倒下啊!我们得想办法救王爷!”
青黛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醒了濒临崩溃的顾云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坚定。
她知道,青黛说得对。她是萧夜白的妻子,是夜王府的主母,她不能慌,更不能乱。
“传令下去,”顾云裳的声音,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只是微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让听风楼的所有人,立刻倾巢而出!一方面,彻查太子与毒宗的勾结证据,尤其是毒宗给皇帝下毒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仔细核对那些所谓的‘谋逆书信’,找出笔迹伪造的破绽!另外,传我的命令,让京畿大营的副将,务必按兵不动,严守军纪,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是!”暗卫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去。
顾云裳又看向青黛,目光锐利如刀,沉声道:“青黛,你立刻去百草堂。将所有的珍稀药材和账目资金,全部转移到城郊的隐秘据点。另外,传令给医学馆的所有学员,让他们立刻分散到各地的分店,蛰伏起来,切勿聚集,以免被太子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青黛看着顾云裳眼中的坚定,心中稍稍安定。她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担忧地看着她:“王妃,那您呢?您一个人留在王府,太危险了!太子既然敢对王爷下手,定然不会放过您的!”
“我要留在王府,”顾云裳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望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太子既然能陷害王爷,定然也不会放过我和夜王府。我留在这里,静观其变,伺机而动。这里是夜王府,是我和王爷的家,我不能走。”
青黛还想说什么,却被顾云裳挥手打断。她知道,顾云裳一旦做了决定,便绝不会轻易改变。
“小心点。”青黛眼眶泛红,哽咽着叮嘱了一句,转身快步离去。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办好顾云裳交代的事情,才能为王爷和王妃,多争取一丝生机。
暖阁里,只剩下顾云裳一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那片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金光,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她的眼中,翻涌着浓浓的担忧与愤怒,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太子,毒宗……
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绝不会让萧夜白白白蒙冤,绝不会让太子的阴谋得逞!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救他出来,一定要让那些作恶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而,顾云裳还是低估了太子的狠辣与决绝。
就在她安排好一切,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准备前往天牢探望萧夜白时,夜王府的朱漆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轰隆——”
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倒,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一群身着东宫侍卫服饰的人,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刀,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神凶狠,像是一群饿狼,瞬间便将偌大的王府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那人,身着锦袍,面容阴鸷,正是太子的心腹谋士,赵文。
赵文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暖阁门口的顾云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得意。他哈哈一笑,声音尖利,在寂静的王府里,显得格外刺耳:“顾王妃,久违了!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请王妃入宫一叙!”
顾云裳的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她挺直脊背,冷冷地看着赵文,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太子殿下有何指教?为何要派兵包围夜王府?莫非是觉得,诬陷了王爷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吗?”
“指教不敢当,”赵文冷笑一声,缓步走上前,目光在顾云裳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语气里满是嘲讽,“只是,夜王谋逆,罪证确凿。顾王妃身为夜王的妻子,乃是同党,自然也难逃干系。太子殿下仁慈,念在你曾为百姓造福的份上,只要你乖乖随我入宫,交代出夜王的同党和藏匿的兵符,或许还能饶你一命,留你一条活路!”
“放肆!”顾云裳厉声喝道,声音里满是怒火,“夜王府乃皇亲国戚的府邸,岂容尔等在此撒野放肆?!太子殿下诬陷忠良,残害手足,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难道就不怕天下百姓的唾骂吗?!”
“报应?”赵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仰头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满是不屑,“顾王妃,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实话告诉你,今日,这夜王府,便是插翅难飞!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来人!将顾云裳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
东宫侍卫们齐声应诺,手持长刀,如同潮水般,朝着顾云裳冲了上来。刀光闪烁,寒气森森,直逼顾云裳的面门。
顾云裳虽然跟着萧夜白学过一些防身术,平日里也会用银针防身,可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穷凶极恶的东宫侍卫,终究是寡不敌众。她身形灵巧地接连避开了几刀,手腕翻转,几枚银针快如闪电般射出,放倒了两名侍卫。可就在她分心的刹那,一名侍卫的长刀,猛地划破了她的手臂!
“嗤——”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瞬间汩汩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王妃!”
就在这时,听风楼的暗卫们,从王府的各个角落冲了出来。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身手矫健,以一当十。一时间,夜王府内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动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侍卫的惨叫声,暗卫的怒喝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座昔日宁静的王府,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战场。
可东宫的侍卫,足足有上百人,而听风楼的暗卫,只有寥寥数十人。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很快,暗卫们便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个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之中,却依旧死死地护着顾云裳,不肯退让半步。
赵文看着被侍卫团团围住,却依旧不肯屈服的顾云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他缓步走上前,伸手想要捏住顾云裳的下巴,语气轻佻,带着浓浓的调戏之意:“顾王妃,何必呢?你看看,这些人为了你,都要死光了。乖乖随我入宫,做太子殿下的侧妃,岂不比跟着一个阶下囚强?凭你的美貌和医术,太子殿下定会对你宠爱有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顾云裳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她猛地偏头,避开了赵文的咸猪手。同时,她手腕一扬,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快如闪电般射向赵文的咽喉!
“卑鄙!”
赵文没想到顾云裳到了这个地步,还敢还手。他慌忙后退,银针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噗”的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廊柱上,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赵文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血痕,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他看着顾云裳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厉声喝道:“给我上!将她拿下!死活不论!本公子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侍卫们得了命令,立刻加大了攻势。长刀如同雨点般,朝着顾云裳劈来,招招狠辣,直逼要害。
顾云裳的体力,渐渐不支。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她几乎麻木,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握在手中的银针,都变得滑腻不堪。她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刀,看着周围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暗卫,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寒意。
难道,今日她真的要命丧于此?
难道,她和萧夜白,真的要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吗?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笛声,突然从王府外传来。
笛声悠扬婉转,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如同穿云裂石的利剑,刺破了王府内的喊杀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赵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转头,望向王府大门的方向,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