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了数日,进入了太行山脉的腹地。
道路愈发狭窄,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中间仅容两辆马车并行,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峡谷。这里被当地人称为“一线天”,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陈猛骑在马上,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他勒了勒缰绳,让坐骑放慢了脚步。
太安静了。
山风吹过,林子里除了树叶的沙沙声,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停!”
陈猛抬起右手,整个队伍瞬间令行禁止。
“怎么了,陈将军?”随行的太监王振从马车里探出头,不耐烦地问,“这荒山野岭的,停下来做什么?天黑前赶不到驿站,咱家可不陪你们在这喂蚊子!”
陈猛没有理他,只是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他对着身后的赵元和赵琪,做了一个戒备的手势。
就在此时,林梢之上,一群受惊的林鸟猛地炸起,扑棱棱地飞向天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巢穴中赶了出来。
“戒备!”陈猛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山壁上响起,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暴雨,铺天盖地而来。箭矢在空中划出墨绿色的轨迹,显然都淬了剧毒。
“结阵!保护学员!”陈猛暴喝一声,猛地抽出横刀。
讲武堂的学员们反应极快,不用陈猛下第二道命令,立刻将几辆装载着物资的马车推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圆形车阵,将受伤的同伴和王振那帮手无寸铁的文官护在中央。
叮叮当当!
无数箭矢钉在车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一名学员躲闪不及,小腿中了一箭,他闷哼一声,整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紫色。
“杀!”
喊杀声四起,上百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死士从山林中涌出,他们手持大靖制式的长刀与弓弩,一个个身手矫健,行动间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他们根本不理会外围的护卫,目标明确,直扑车阵中心的陈猛。
“妈的!是自己人!”赵元一刀劈开一支射向他的毒箭,怒骂道。
这些人的武器和战法,分明就是大靖的军队路数,绝非北蛮余孽。
陈猛眼神一寒,陌刀在这种狭窄地形施展不开,他提着横刀,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主动迎向了冲来的敌群。
噗!
一名黑衣死士挥刀砍来,陈猛不闪不避,左手格开对方的刀,右手的横刀闪电般捅进了对方的胸口。他手腕一拧,刀锋在对方胸腔里搅了一圈,才猛地拔出。
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没有停顿,一脚踹飞尸体,又杀向下一个敌人。
赵琪也红了眼,他护在车阵的一侧,手中的神臂弩成了收割生命的利器。但敌人的数量太多,很快,就有几名高手突破了防线,向他逼近。
一名身材高大的杀手,刀法狠辣,逼得赵琪连连后退。那杀手寻得一个破绽,一脚踹在赵琪的胸口,将他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车轮上。
“小王爷!”赵元想去救援,却被另外两名杀手死死缠住。
那杀手狞笑一声,举起长刀,对着倒地的赵琪当头劈下。
赵琪被踹得胸口发闷,眼看刀锋就要及顶,一股在讲武堂被操练了无数次的本能压过了恐惧。他地上一滚,躲开致命一击的同时,顺势扬起一把沙土,正中那杀手的面门。
“啊!我的眼睛!”杀手吃痛,下意识地闭眼揉搓。
就是现在!
赵琪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猛地窜起,没有用刀,而是使出了陈猛私下里教他的保命绝学。
他一个跨步欺近对方身前,右手两根手指闪电般戳向对方的眼窝,左脚同时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向上撩去。
“嗷~”
那名高手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手中的长刀哐当落地,他捂着下身,弓着腰,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赵琪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拔出腰间的短匕,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抹。
鲜血喷涌。
赵琪喘着粗气,看着倒在脚下的尸体,脸上混杂着血污与尘土,第一次,他杀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手”。
另一边,陈猛已经被三名顶尖杀手围住。这三人的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势如潮,一刀紧似一刀,分明是要将他耗死在这里。
陈猛深吸一口气,不再与他们游斗。他卖了个破绽,硬生生用左肩抗了其中一人一刀。
嗤啦!
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陈猛却像是没有痛觉,借着对方刀锋入肉的瞬间,左手如铁钳般抓住了对方的刀身,任凭锋利的刀刃割破手掌。
那杀手一惊,想抽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刀像是被焊住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陈-猛的横刀,已经划过一道冷厉的弧线,从他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剩下的两名杀手见首领被杀,心神大乱,攻势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陈猛抓住机会,不退反进,贴身闯入其中一人的怀里,一记凶狠的肘击,正中对方心口。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最后一名杀手肝胆俱裂,转身就想逃。
陈猛反手掷出横刀,那柄染血的凶器在空中高速旋转,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钉进了他的后心。
扑通。
三名顶尖高手,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尽数伏诛。
主将一死,剩下的黑衣死士们彻底崩溃,发出一声呼哨,丢下几十具尸体,如潮水般退回了山林。
战斗结束。
峡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讲武堂这边,十几名学员受伤,两人中毒身亡。
陈猛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走到那名被他斩首的杀手头目尸体旁,蹲下身,开始摸索。很快,他从对方的腰带夹层里,摸出了一块被磨去了字迹的黄铜腰牌。
腰牌上的字虽然没了,但上面雕刻的一种缠枝莲花纹,却异常熟悉。
“是张普!”赵琪走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那花纹,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见过他家的管家腰上挂着这个!一模一样!这老狗!他怎么敢!”
赵琪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在国境线上截杀朝廷命官和功臣!这是谋反!”
车阵里,太监王振早就吓得瘫软在地,此刻听到赵琪的话,更是面无人色。
陈猛站起身,将那块腰牌揣进怀里,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是谋反,是‘清君侧’。”
他扫视了一圈那些脸上写满愤怒与后怕的学员,冷冷开口:“只要我死了,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那这件事,就是北蛮余孽的报复。张普他们,还是忠心为国的好臣子。”
冰冷的话语,让所有学员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他们为国征战,九死一生,换来的不是嘉奖,而是来自朝中大员的毒箭和屠刀。
这一刻,所有人看向陈猛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信赖,以及将身家性命彻底托付的死忠。
“教官,我们……”赵琪攥紧了拳头。
“把尸体都埋了。”陈猛打断了他,“伤药都用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王公公,”他看向瘫在地上的王振,“今天风大,迷了眼,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王振打了个哆嗦,捣蒜般点头:“没……没看见,咱家什么都没看见!”
陈猛不再理他,下达了命令:“继续前进,速度再快些,大张旗鼓地走!我要让京城里某些人知道,我陈猛,回来了!”
~
快马加鞭,消息传回京城。
户部尚书府,张普听着心腹关于刺杀失败的汇报,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全……全都死了?一个都没回来?”
“是,对方战力远超预估……我们的人,全折了。”
张普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连几天,他都称病在家,没敢踏出府门一步。
~
队伍一路疾行,终于,京城那巍峨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距离京城还有三十里的一处长亭外,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
一道倩影,独自站在亭边,任凭冷风吹动她的裙摆。她裹着厚厚的狐裘,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不停地向着北方张望,小巧的鼻尖被冻得通红。
陈猛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他让大队人马先行,自己催马来到亭前,翻身下马。
“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陈猛走到苏婉晴面前,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苏婉晴仰起头,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看着他身上尚未洗净的血迹和肩上渗血的绷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