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瓷在物理治疗师的指导下,第一次尝试下床站立。
顾临溪紧张地站在她身边,双手虚扶在她腰侧,随时准备接住她。沈瓷的右腿还很虚弱,伤口缝合处随着动作传来刺痛,但她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硬是稳稳地站住了。
“很好,”物理治疗师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保持十秒……五、四、三、二、一,可以了。”
顾临溪立刻扶沈瓷坐回床边,用毛巾轻轻擦去她额头的汗。“疼吗?”
“还好。”沈瓷深呼吸几次,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能站起来了。”
这是她受伤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步。虽然只是站立十秒钟,但对她、对顾临溪来说,都意义重大。
“明天可以尝试走几步,”物理治疗师记录着数据,“但一定要慢,不能着急。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过度用力会撕裂。”
顾临溪认真记下所有注意事项。等治疗师离开后,他蹲在沈瓷面前,仰头看着她:“等你好了,我们慢慢来。不急着走远,就在疗养院里散步,看看树,听听鸟叫。”
沈瓷的手落在他发顶,很轻地揉了揉:“好。”
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曾经带着强势和占有的意味,现在却只剩下温柔和亲昵。顾临溪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沈瓷,”他轻声说,“等这件事结束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我小时候常去的公园。”顾临溪说,“那里有棵很大的银杏树,秋天叶子全黄的时候特别好看。我养父母常带我去,我在那里学会了骑自行车,也第一次放了风筝。”他顿了顿,“我想和你一起去,在树下坐坐,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事。”
沈瓷的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好。我也想听。”
早餐后,秦漠带来了最新消息。陆衍那边有了进展——交接流程压缩到了两天后,也就是计划行动的前一天。
“研究中心那边开了绿色通道,”秦漠说,“但条件是必须确保‘种子’的绝对安全,交接过程全程监控,不能有任何闪失。”
楚风补充道:“所以我们的计划需要调整。如果交接提前到行动前一天,那么诱饵计划的时间也要提前。”
顾临溪沉思片刻:“那就调整。反正早晚都要面对。”
“但你确定吗?”秦漠看着他,“嫂子还没完全康复,如果提前行动……”
“我可以在车上。”沈瓷开口,“不需要我走路,只需要我坐在那里当诱饵的一部分。”
“不行!”顾临溪立刻反对,“太危险了。你留在疗养院,这里更安全。”
“如果我不在,对方可能不会上钩。”沈瓷冷静分析,“他们的目标是你和我,如果只出现一个,可能会引起怀疑。”
这话有道理,但顾临溪还是无法接受让沈瓷冒险。两人僵持不下,最终秦漠提议:“要不这样,嫂子在车上,但车做特殊改装,防弹级别提到最高,另外安排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作为幌子。真真假假,让对方摸不清。”
这个折中方案得到了同意。接下来的时间,团队开始细化调整后的计划。行动时间定在两天后的傍晚,交接安排在行动后的第二天上午。
中午,顾临溪推着轮椅带沈瓷在疗养院的庭院里散步。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庭院里种着桂花树,正值花期,空气中弥漫着甜香。
“桂花开了。”顾临溪停下轮椅,摘了一小枝递给沈瓷。
沈瓷接过,凑近闻了闻:“很香。岚姨说要酿桂花蜜,等我们回去应该就能吃了。”
“她肯定准备了很多。”顾临溪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下,“岚姨总怕我们吃不好。”
沈瓷看着手中的桂花,轻声说:“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些。花的香味,季节的变化,食物的滋味……直到和你在一起,才开始感受到这些。”
顾临溪握住她的手:“那是因为你以前太忙了,忙着生存,忙着保护自己。”
“现在也是。”沈瓷看向他,“但现在有你了,这些事变得……值得注意。”
这话说得很平淡,但顾临溪听出了里面的深意。对沈瓷来说,生活曾经只是生存,是算计和防备。而现在,生活开始有了温度,有了值得留意的细节。
“等回去后,”顾临溪说,“我们每天晚饭后都散步吧。在山庄里,或者去度假村那边。看看晚霞,听听风声,说说一天里发生的事。”
“好。”沈瓷点头,“不过你可能会嫌我话少。”
“不会。”顾临溪笑了,“你不用说太多,陪着我就好。”
两人在桂花树下坐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下午,周医生给沈瓷换药时,发现伤口愈合得比预期好。“你的恢复能力很强,照这个速度,一周后拆线没问题。”
“是‘种子’的影响吗?”顾临溪问。
周医生看了他一眼,谨慎地说:“可能有关系。但沈总本身身体素质就很好,意志力也强,这些都是恢复快的原因。”
等周医生离开,沈瓷才轻声说:“如果真是‘种子’的影响,那这个技术确实有价值。快速愈合,增强体质……用在医疗上,能救很多人。”
顾临溪明白她的意思。这也是他决定交出“种子”的原因之一——这个技术不该被埋没,也不该被滥用,应该在合适的监管下,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等交接后,”顾临溪说,“我想申请参与后续的研究监督。不是以研究员的身份,而是以……样本提供者的身份。确保研究过程符合伦理,确保技术被正确使用。”
沈瓷看着他:“你会很辛苦。”
“但值得。”顾临溪坚定地说,“既然这个技术来自我,我就有责任确保它不被用于错误的地方。”
沈瓷握紧他的手:“我陪你。”
傍晚,楚风带来了修改后的详细计划。行动路线、车辆安排、人员部署、应急预案……厚厚一叠文件,考虑到了各种可能的情况。
“对方可能会用电磁干扰切断通讯,所以我们准备了备用通讯方案。”楚风指着图纸,“每辆车都有独立信号发射器,一旦主通讯中断,会自动启动备用频道。”
“如果对方用麻醉气体呢?”顾临溪问。
“车辆有独立供氧系统,防毒面具也备好了。”秦漠说,“另外,我们会安排无人机在上空监控,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支援。”
计划讨论到晚上八点。沈瓷虽然参与讨论,但体力明显不支,脸色渐渐苍白。顾临溪注意到后,立刻叫停。
“今天就到这里,沈瓷需要休息。”
秦漠和楚风也意识到时间太长了,连忙收拾东西离开。顾临溪帮沈瓷洗漱后,让她躺下休息。
“我没事,”沈瓷说,“只是有点累。”
“累就休息。”顾临溪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别逞强。”
沈瓷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睁开:“顾临溪。”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计划出了意外,我们走散了,怎么办?”
顾临溪的心一紧:“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万一呢?”沈瓷看着他,“万一被迫分开,我们要怎么找到彼此?”
顾临溪沉思片刻,然后说:“那就回山庄。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在哪里,都想办法回山庄。那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定会在那里重逢。”
沈瓷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好。回山庄。”
“而且,”顾临溪补充道,“我会用一切办法找到你。你知道的,我现在……有些特别的能力。如果‘种子’真的和我有共鸣,那我一定能感觉到你在哪里。”
这话给了沈瓷一些安慰。她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等沈瓷睡着后,顾临溪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夜色中的疗养院很安静,只有巡逻的安保人员偶尔走过。但他能感觉到,暗处的眼睛还在。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很微弱,但持续存在。顾临溪闭上眼睛,尝试去感知——不是用“种子”的力量,而是用他自己的直觉。
他“看见”了。
在疗养院东南方向,大约一公里外的山坡上,有一个观测点。两个人,装备着高倍望远镜和监听设备。他们很专业,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但顾临溪就是能感觉到他们。
这是“种子”赋予他的能力,还是他自己潜藏的天赋?顾临溪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种能力在接下来可能会很重要。
他回到床边,看着沈瓷沉睡的脸。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让她的轮廓显得柔和而脆弱。顾临溪俯身,很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会保护你,”他轻声说,“无论如何。”
夜深了。疗养院外的树林里,夜行动物开始活动。一只猫头鹰站在枝头,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而在观测点里,两个监视者正在换班。
“目标情况正常,没有异常动向。”交班的人说,“按计划,48小时后行动。”
接班的人接过望远镜:“收到。继续监视。”
望远镜的镜头对准疗养院三楼那个亮着夜灯的房间。房间里,顾临溪躺在陪护床上,眼睛睁着,看着天花板。
他没有睡。他在想两天后的行动,想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想如何确保沈瓷的绝对安全。
然后他侧过头,看向沈瓷。月光下,她睡得很沉,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向他的方向,像是即使在睡梦中也要确认他的存在。
顾临溪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两只手在月光中交握,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窗外,夜风渐起,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风暴将至,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的温暖和承诺。
而顾临溪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让沈瓷活着回到山庄。
哪怕付出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