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不会明白成人的艰辛,因为他们尚未接触属于成人的责任与担当,尚且诞生不久的天幻自然也理解不了走过无数时光的时隙。
但偏偏是最稚嫩的孩童才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成人隐藏起来的,那份最初的,不曾收到污染的初心……
孩童的眼睛,未被世故的尘埃蒙蔽,能穿透层层包裹的“应该”与“合理”,直指核心——“你想不想?”
没有权衡利弊,没有考虑可能,没有顾忌宿命与代价。只是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问题。剥开时光赋予的智慧也好、沧桑也罢,褪去“越界者”的身份与重担,剩下的那个最本质的“存在”,究竟“想不想”继续感受星光,继续聆听音乐,继续被新奇的事物吸引,继续……“存在”下去?
夜空之下,时隙落下的泪水给出了答案。
“还真是任性的‘孩子’啊…那么,阿姨能相信你吗?天幻。”
时隙哽咽地发问,而天幻,做出保证。
“此身所有,只为粉碎所有悲剧付出。”
天幻有些粗鲁地擦去时隙的眼泪,郑重承诺着……
于是,时隙的最后一日。
晨光彻底漫过窗沿,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金色。时隙就在这片光芒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沉重或悲戚,甚至没有刚醒来时的迷茫。那双纯黑的眼眸清澈见底,映着阳光,仿佛昨夜冲刷过的不仅仅是泪痕,还有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尘垢与自欺。
天幻先一步离开了,正如他所承诺般,他将全力抵达那个从未有人达成的完美结局。
自昨晚将她送回房间之后,天幻便在伙伴们的嘱托下出发了,这一切努力,只是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人。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时隙看着镜子中自己尚未完全褪去的泪痕,感动之余,也有些不解。
“因为,天幻先生看不得悲剧呢。”,梦梦不知何时推开了房门,回应了时隙的问题。
她转过身,看到粉发的少女倚在门边,脸上是她熟悉的、温柔而包容的微笑。而在梦梦身后,缇娜、夏世,还有被夏世牵着小手的doro,三个小家伙正探着头,用各自清澈的目光望着她。缇娜的眼神直率好奇,夏世的目光温和关切,doro的紫眸则依旧纯净无瑕,仿佛能映照出一切纷杂情绪的本质。
“因为,天幻先生看不得悲剧呢。”
梦梦的话语很简单,没有高深的哲理,也没有激昂的煽动,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在她看来如同日出日落般自然的事实。
“看不得…悲剧……” 时隙低声重复,这个词在她漫长生命中见过太多,多到几乎麻木。文明的倾覆是悲剧,友人的逝去是悲剧,理想的陨落是悲剧,连同她自己这注定的消亡,在她原本的认知里,也不过是无数悲剧中,一个按部就班、迟早到来的篇章。她早已学会不再去“看”,或者说,强迫自己用“宿命”和“必然”的眼光去“看”,以稀释那过于尖锐的痛苦。
可天幻…他不一样。
他不“看”悲剧的宏大叙事,不“看”命运的必然轨迹。他“看”的,是每一个具体的、正在哭泣的灵魂,是每一份即将被碾碎的希望,是每一次可以伸手阻止的“失去”。他拥有的“无限时间”,没有让他变得超然或冷漠,反而赋予了他一种近乎偏执的“当下感”——既然我有能力在此刻阻止,那我就必须去做。 无论代价如何,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无论对象是相识已久的挚友,还是昨日才闯入生命的陌生旅人。
“可是…” 时隙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完全理清的情绪,“为了一个…像我这样…几乎注定要消散的…‘麻烦’,动用如此多的心力,甚至可能…让你们也卷入未知的风险…这值得吗?这…‘明智’吗?”
她问出了盘旋心底的不解,甚至是一丝隐隐的、不愿承认的惶恐。她害怕这份过重的善意,最终会成为压垮他们的负担。她害怕自己的“存在”,最终带来的不是温暖的记忆,而是深切的遗憾甚至伤害。
而跟着梦梦进来的缇娜三人也点头附和。
“阿姨,” 缇娜忽然开口,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天幻哥说过,值不值得,不是用‘能得到什么’来算的。”
夏世轻轻点头,接过话头,声音清晰:“天幻哥哥的行为准则里,‘应不应该做’的优先级,往往高于‘是否划算’。他看到需要帮助的人,而自己又有能力伸出援手,那么他就会去做。这与认识时间长短,与预期回报,没有必然关联。”
doro歪了歪头,似乎努力理解着大人们的话,然后她迈着小步子走到时隙面前,仰起小脸,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拉了拉时隙的衣角。
“阿姨,不难过。” doro用她特有的、柔软的声音说,“人,很厉害。大家都会帮忙。”
梦梦走上前,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时隙手中,微笑着补充:“而且,时隙小姐,你并不是‘麻烦’。你是天幻先生选择‘看见’并想要‘留下’的人。对我们而言,这就足够了。至于风险…” 她想起这些年结识的朋友们,笑容里多了一份属于这个小小团体的、温暖的坚定,“我们本就是一路这样互相扶持、共同面对各种‘不可能’走过来的。多一个需要帮助的同伴,对我们来说,只是多了一个并肩的理由。”
时隙握着手中温热的杯子,热度透过陶瓷掌心蔓延开来,一路熨帖到她冰冷了许久的心底。她看着眼前的梦梦,看着三个神情认真的孩子,听着她们用最简单、却最不容置疑的话语,解释着那个“任性孩子”看似鲁莽行为背后的逻辑。
不是权衡利弊后的投资,不是基于深厚情感的必然,甚至不完全是英雄主义的冲动。
那是一种更本质的、近乎本能的选择——对“存在”本身的尊重,对“悲剧”本身的不妥协,以及对“可能性”坚定不移的开拓。
而另一边,天幻正在向光球求证着某种可能。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天幻。”,光球平淡的眼睛盯着天幻,反问着他的觉悟。
“如果她真心想要接受,我不会阻拦半分,但她的眼中浮现的,是不舍,是不甘,所以,我选择帮助她。”
光球沉默一阵,便不再纠结,转而开始讨论着天幻计划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我再说一遍,‘越界者’本身是超越世界的存在,所以他们会被那无数宇宙共同‘排斥’,直到他们的存在不再对世界造成威胁。”
光球陈述着越界者的“终局,随后,她的目光一凝,仰头看向天幻。
“这份‘排斥’或者‘侵蚀’跨越空间时间,纵然你有万般手段也无法驱散,你是特例中的特例,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唯独你能无视这种无止境的‘侵蚀’。”
光球看着天幻仍然坚定的眼神,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将‘时隙摆脱侵蚀,避免终局’这种因果概念制成卡牌使用,该说你是过度自信,还是异想天开呢?”
天幻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因为光球那带着近乎叹息意味的反问,变得更加深邃,如同两口吸纳了所有光线的古井。他并没有因为“异想天开”的评价而出现半分气馁或犹豫。
“不是自信,也不是异想天开。” 天幻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将自身存在都压上赌桌般的沉重质感,“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或许可以触及那个‘可能性’的路径。我的‘卡牌’,其本质幻想的真实化。如果‘排斥’是作用于存在层面的法则,那么,或许也需要一个同样作用于存在层面的‘反概念’去中和、去欺骗、甚至‘改写’它。”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淡淡的微光,那光芒并非能量,更像是一种抽象的、规则的雏形在流转。“将‘摆脱侵蚀、避免终局’这一极度复杂、几乎逆反世界基底逻辑的‘愿望’,固化成一张卡牌,这听起来荒谬绝伦。
“但是幻想和荒缪本就只隔着微妙的轻纱不是吗?‘幻想卡牌’也好,名为天幻的存在也好,看起来都是绝无可能的存在,不是吗?”
光球沉默着,因为她知道,这些不可能就这样活生生变成了可能,而且就站在她的面前,和她对话。
“幻想的可能性是无限的,至少,这值得尝试。”
天幻坚持着他的看法,但光球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你失败了,你想没想过这份因果会反作用与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基于规则逻辑的推演。强行介入甚至试图“改写”作用于存在层面的排斥机制,这等于是将自身的存在本质与一个注定被世界“否定”的目标强行捆绑,并试图对世界底层逻辑进行“欺诈”。一旦欺诈失败,世界法则的反噬绝不会仅仅作用于目标(时隙),那被扭曲、被冒犯的“因果”之链,必然会将最大的清算之力,导向这个欺诈行为的发起者和核心执行者——天幻。
这反噬可能是什么?是“幻想”权能的永久性污染或剥夺?是他那“特例”身份被世界重新识别并纳入排斥范围?还是某种更根本的、关于他“存在”定义的崩坏?光球无法精确预测,但它知道,那绝不会是轻描淡写的代价。
然而,面对这直指最大风险的诘问,天幻的反应,却让光球那恒定无波的光芒,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你认为区区因果能对付我吗?”
不是反问,不是质疑,甚至不是基于力量对比的倨傲。
那是一种……陈述。
平静,淡然,仿佛在说“雨水会打湿地面”一样理所当然。语气中没有刻意彰显的强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自身存在本质的绝对认知。那不是“我不怕因果反噬”的勇气,而是“因果反噬对我无效”的……事实认定。
区区因果。
这四个字,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加令人心惊。
“既然如此,我答应协助你完成这张卡牌,但……”
彻底泄气的光球答应了天幻的请求——协助他完成这张“荒缪”的卡牌,不过当她还想说些什么时,她化作的娇小身躯却被天幻强行抱住,打断了话语。
“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哦。”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断开和我的联系!”
光球头一次激动了起来,她感受到天幻强行地暂时断开了和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而天幻的回答,却轻描淡写得让她更加心惊。
“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哦。” 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恶作剧得逞般的、轻松的调侃,但环抱着她的手臂稳定如山,那份自我“剥离”的屏障没有丝毫动摇。
然后,是那句真正让她感到寒意的话:
“因果不会击败我,也不会找上你们,这样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光球罕见地动怒了,“为了这个‘越界者’,你甚至不惜断开和我,和你自己的世界的联系吗?!”
“这是保险,而且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这份联系自然会恢复。”
天幻不慌不忙地给出解释,而听到这的光球才勉强平息了怒火。
“那就少废话!快点完成你那个卡牌,然后赶紧恢复和我的联系!”
好吧,看来并没有,她看着还是很生气。
天幻自知理亏,没敢多言,他沉下心,开始全力催发着体内的力量。
“【幻卡—可能性之海】!”
无尽的彩色粒子瞬间出现在天幻的身边,此刻,【幻卡—无限】全力催发,将这片七彩的“海洋极速扩大着。
“我将‘世界’的概念于你,愿你达成所愿,我的……‘孩子’。”
化作娇小人形的光球将属于它的“概念”注入了那片海洋之中,同时,她也对天幻送上了祝愿。
得到“世界”概念的那片七彩的海洋瞬间膨胀了无数倍,甚至冲出了这片属于世界意识的狭间,布满了现实世界的天空,它们没有夺取太阳的光辉,而是在全球的天空上,开辟了一条条的“极光”
晴朗或阴霾的天空,在同一瞬间,被无数道凭空出现的、瑰丽绚烂到无法形容的七彩“极光”所覆盖!它们并非从南北极而来,而是均匀地、温柔地布满了全球的每一片天空。这些“极光”并不夺目刺眼,也不遮蔽日月星辰,它们仿佛另一重维度展开的画卷,与现实世界的天穹和谐共存,流淌着静谧而宏大的光芒。
前所未见的全球性天空异象,瞬间引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关注与热议。天文台、空间站、各国监控系统陷入短暂的混乱与疯狂的数据分析。网络被瞬间刷爆,街头巷尾,人们纷纷驻足仰头,发出惊叹。
然而,不同于高层与专家们的紧张、猜测与种种战略评估,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在这覆盖天穹的、千年乃至万年难得一遇的梦幻极光之下,第一反应并非恐慌,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近乎虔诚的触动。
孩子们指着天空欢笑雀跃,情侣们紧紧相拥许下誓言,孤独的行人停下脚步静静仰望,忙碌的工人也忍不住靠在墙边,望着那流淌的彩光出神……
仿佛这笼罩全球的奇迹之光,并非带来末日的征兆,而是一个允许所有人短暂脱离尘世烦忧、直面内心最深渴望的“窗口”。无数愿望——大的、小的、崇高的、平凡的、可能的、荒谬的——在这一刻,于亿万人的心底悄然升起,融入那片无声流淌的七彩光芒之中。这些最朴素、最直接的“人之愿”,无形中又与天空那浩瀚的“可能性之海”产生了某种微妙而遥远的共鸣。
“天幻”
看到极光的,天幻的朋友们,他们在同一时间想起了天幻的名字,于是,他们同样将心中的祈愿传递给了天空之中的极光。
然后,是时隙。
“天幻……”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
是不舍吗?是的。是不甘吗?从未如此强烈。但此刻,压倒一切的,是一种近乎灼痛的感激,和一份沉甸甸的、绝不认输的决心。
她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对“生”的渴望,对“终局”的不屈,对这段短暂温暖的珍视,对那个莽撞又温柔身影的牵挂,以及……“我相信你” 的无声呐喊——全部凝聚,化作一道纯粹而炽烈的意念,毫不保留地投向那片笼罩世界的七彩海洋。
“活下去。”
“一起。”
“然后……去看更多的‘明天’。”
而在这光芒风暴的中心,天幻正全神贯注地去将那份扭转因果的概念制成卡牌,因果的反噬正试图撕碎他的身体,但伤口恢复的速度又远超反噬造成的伤害。
这是一场拉锯战,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熟悉或陌生的祈愿,陪伴着他,支撑着他,让他在这场看似只有他一人承受的、与宇宙底层法则的残酷拉锯战中,始终不曾真正孤立。
拉锯在持续。伤口出现、愈合、再出现、再愈合……循环往复,每一次循环都仿佛将他置于熔炉中反复锻打。他手中的悖论丝线越来越清晰,逐渐勾勒出一张卡牌最基础的框架——那框架本身就在不断扭曲、闪烁,试图抵抗被“固定”下来的命运。
光球默默地看着,她无法祈愿,因为她是“世界”本身,她能做的,只有注视这场不可能的挑战,并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时间,滑向了深邃的夜。
覆盖全球的瑰丽极光并未完全消散,但它们的光芒已然黯淡了许多,如同耗尽了力气的余烬,在夜空中留下淡淡浅浅、仿佛随时会隐去的彩色薄纱。
天幻住处前的院子里,气氛沉静得近乎凝固。
梦梦、菈菈、娜娜、缇娜、夏世、doro……几乎所有与天幻紧密相连的伙伴们都聚集在此。她们或站或坐,目光却都投向院子中央那张临时铺设的柔软毯子上。
时隙躺在那里。
她不再有白日里的活力与好奇,甚至无法维持坐姿。墨黑的长发散在毯上,衬得她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具曾被时间祝福(诅咒)的身躯,此刻正清晰地呈现出“终局”逼近的征兆——并非衰老,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稀释”与“虚化”。她的指尖偶尔会微微闪烁,仿佛随时要化作光点飘散;纯黑的眼眸依旧睁着,望着星空,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与涣散,仿佛连聚焦的力气都在流失。
距离光球所言的“终局”,还有约莫两个小时。但属于她的“时间”,显然已经开始加速流逝。
“别……别这么看着我嘛……” 时隙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气若游丝,带着令人心碎的沙哑,“阿姨我啊……只是有点累了……想躺着看星星……”
她拒绝了梦梦提议的、动用任何可能延缓但无法阻止终局的手段。“让我……安静地……待在这里就好。” 她如此恳求,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担忧的脸,“天幻那孩子……一定会回来的……在他回来之前……我想在这里……等着……”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景象。众人沉默地守护在旁,用目光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仿佛这样就能网住她正在滑向虚无的存在。
夜空中的极光又黯淡了一丝。
时隙的呼吸变得更加轻浅,几乎难以察觉。她的目光似乎想要寻找什么,在黯淡的星空与众人之间缓慢游移。
“……真安静啊……” 她喃喃道,声音几不可闻,“比时间之海……还要安静……但是……不冷……”
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缓缓渗出,却并未滑落,而是化作了一点微弱的星芒,悄然飘起,融入夜空。
“人……” doro忽然小声地、带着哭腔喊了一句,紫眸里蓄满了泪水。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声呼唤——
院子里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撕裂,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极其疲惫、却无比坚韧的“存在”,强行挤入了现实。如同远航归来的舟,带着满身的伤痕与风霜,沉重地、却稳稳地,靠岸。
光芒微闪,天幻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入口处。
他的样子堪称狼狈。衣物破损,脸色是消耗过度后的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周身的气息微弱而紊乱,仿佛刚刚从一场掏空灵魂的炼狱中爬出。每走一步,都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浮与沉重。
但他的腰背,依然挺直。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张卡牌。那张卡牌没有任何光芒外放,却仿佛吸聚了周围所有的“存在感”,成为整个院落,甚至这片夜空中,最真实、最不容忽视的焦点。
他的目光,穿越众人,笔直地落在毯子上、那即将消散的身影上。
时隙似乎感应到了。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脖颈,纯黑的瞳孔里,那涣散的光点,一点点地、挣扎着重新汇聚,最终定格在天幻身上,定格在他手中的卡牌上。
“……回……来了……” 她嚅动着嘴唇,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眼中却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是混合了难以置信、绝处逢生的狂喜,以及更深沉的、近乎悲壮的感激。
天幻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时隙。
脚步很慢,却很稳。
夜风拂过,扬起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也吹动了时隙墨黑的长发。空气中,极光残留的微芒与庭院里暖黄的灯光交织,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他走到毯子边,缓缓单膝跪地,与躺着的时隙视线平齐。
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是耗尽一切后的疲惫与不容动摇的坚定;一个眼中是濒临湮灭的虚弱与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炽热的期盼。
天幻举起手中的卡牌——【幻卡—可能性之海·篡改终局之契】。卡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唯有那道银色的痕迹,如同拥有生命的心脏,微弱而持续地搏动着。
“时隙。” 天幻开口,声音沙哑至极,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量,“抓住它。抓住……‘明天’。”
没有复杂的解释,没有壮烈的宣言。只有最直接的指令,和最核心的承诺。
时隙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这具身体最后的力量。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已经半透明的手臂,指尖颤巍巍地,伸向那张卡牌,伸向天幻的手。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院子里静得能听到夜虫的鸣叫,能听到极光消散时那几不可闻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细微声响。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卡牌冰冷的边缘。
瞬间——
卡牌上那道银色的痕迹,猛然爆发出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纯净光辉!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活物般,顺着时隙的指尖,飞速蔓延而上,瞬间包裹了她的手臂、她的身躯、她的全身!
时隙的身体在银光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发出一声痛苦与解脱交织的、压抑的呻吟。那原本正在虚化、消散的躯体,在银光的包裹下,仿佛被无数纤细而坚韧的丝线强行拉扯、固定、重塑!更多的、微弱的星芒从她体内被“逼”出,那是被世界排斥机制标记的“终局”痕迹,此刻在【篡改终局之契】的力量下,被强行剥离、瓦解!
夜空中的极光,仿佛受到了最后的牵引,那残留的、覆盖全球的薄纱般的光芒,骤然收缩、凝聚,化作最后一道洪流,无视空间距离,从天穹垂落,精准地注入天幻手中的卡牌,涌入时隙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
银光与极光的洪流,终于缓缓减弱、平息。
天幻手中的卡牌,发出一声轻微如叹息的“咔嚓”声,牌面上那道银色的痕迹仿佛耗尽了力量,光芒彻底内敛,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如同疤痕般的印记。卡牌本身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只是一张普通的、有些陈旧的卡片。
天幻脱力般松开了手,卡牌轻飘飘地落在毯子上。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几乎瘫倒在地,被眼疾手快的梦梦和菈菈扶住。他紧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但眉宇间那抹紧绷的决绝,终于缓缓松开了。
而毯子上——
时隙静静地躺在那里。
不再有光芒笼罩,不再有虚化的迹象。她的身体恢复了实感,呼吸平稳而悠长,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而是沉沉睡去的安宁。墨黑的长发如瀑散开,纯黑的眼眸轻轻阖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静谧的阴影。
夜空,彻底恢复了平常的深邃。最后一抹极光,已然消散无踪。
万籁俱寂。
只有晚风,温柔地拂过庭院,拂过每一张怔然、紧张、最终缓缓被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的脸庞。
doro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时隙的手背——温暖、柔软、真实。
“阿姨……睡着了……” 她小声说,带着泪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纯真的笑容。
仿佛被这句话解除了咒语,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众人小声但难掩激动地彼此庆祝着。
天幻在梦梦的搀扶下,勉强坐直身体,目光落在安然沉睡的时隙身上,那惨白的脸上,终于也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淡极淡的笑意。
他做到了。
属于时隙这位“越界者”的那不可避免的终局,被彻底地改写。
在众人和世界的帮助下,名为天幻的人超越了一切,改写了规则,也击败了“因果”。
而代价,不过是许久未有的体力透支而已。
“zzz”
“天幻先生,睡着了吗?”,梦梦看向被搀扶着陷入熟睡的天幻,嘴角勾勒起一丝心疼的苦笑,然后,在众人的帮助下,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两人送入了各自的房间,并祝愿他们——
“有个好梦,还有,明天见。”xn
距离明天,还有???小时。
这一次,没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