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人离去,脚步声渐远。
孙仲关上门,背靠门板,冷汗已湿透中衣。他从袖中取出那半封信,边缘已烧焦,但关键的字句还在:
“……祭祀之日,趁乱行事。陛下若突发心悸,你可借施针之机……”
后面烧毁了,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南宫祁要在祭祀时动手,让他做帮凶。
孙仲将残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彻底化为灰烬。
炭盆里的信灰被风吹起,在屋里打着旋,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这一夜,太医院无人安眠。
而此时的椒房殿,谢流光也未睡。她坐在灯下,看着锦书刚送来的密报——南宫祁今日午后秘密出城,去了京西三十里外的白云观。
“白云观的主持,是齐王的旧识。”厉锋立在阶下,低声道,“我们的人进不去,但听见观内有兵器碰撞之声。”
“私兵。”谢流光合上密报,“有多少人?”
“约五百,分散在观内外,扮作香客和杂役。”厉锋顿了顿,“还有,南宫祁离观时,身边多了个戴斗笠的人,身形……很像南宫霆。”
终于露面了。
谢流光指尖轻叩桌面:“祭祀随行护卫安排好了吗?”
“已增派两倍人手,暗处还有皇城司的人。”厉锋道,“只是娘娘,明日山中祭祀,地形复杂,若他们真要动手……”
“本宫知道。”谢流光起身走到窗前,“所以才要请孙副院判‘帮忙’。”
她转过身,烛光在眼中跳动:“林太医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备好解药和银针,随时可应对突发状况。”厉锋犹豫道,“但娘娘,将陛下安危系于孙仲一念之间,是否太过冒险?”
“本宫赌的不是他的忠心,”谢流光淡淡道,“是他的怯懦。”
一个在权势与良知间挣扎多年的人,临到关头,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得毫无价值。
孙仲若真敢在祭祀时动手,便是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
而他这样的人,舍不得死。
“退下吧。”谢流光摆摆手,“明日按计划行事。”
厉锋行礼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谢流光走到内室,承曦睡得正熟,小脸在睡梦中仍皱着眉,不知梦见了什么。
她坐在床边,轻轻抚平儿子的眉头。
这孩子最近总睡不安稳,林清泫说是余毒未清的缘故,可她知道,承曦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的紧张。
“母后……”承曦忽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明天父皇要去哪里?”
“去山上祭祀,祈求风调雨顺。”谢流光柔声道,“曦儿乖乖在宫里等父皇回来。”
“儿臣也想去。”承曦往她怀里靠了靠,“儿臣想保护父皇。”
谢流光心中一酸,抱紧儿子:“曦儿还小,等长大了再保护父皇。现在,有母后呢。”
承曦仰起脸,眼中满是信赖:“那母后要小心。”
“好。”
哄睡承曦后,谢流光回到外殿。
王选侍已在等候,低声道:“孙仲把信烧了,但留了半封。我们的人趁他睡后查验过炭盆,是南宫祁让他明日动手的指令。”
“他烧了信,说明还在犹豫。”谢流光看着跳动的烛火,“明日,本宫给他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娘娘打算如何做?”
“你附耳过来。”
王选侍上前,谢流光低声交代一番。
听完,王选侍神色微变:“这……太险了。”
“险棋才能破局。”谢流光眼中闪过锐光,“去准备吧。”
寅时初刻,天色未明,宫中已忙碌起来。
祭祀仪仗在紫宸殿前集结,旌旗猎猎,甲胄森然。
萧长恂一身玄色祭服,头戴冕冠,威仪天成。他登舆前,看了眼身侧的谢流光:“皇后今日不必随行,留在宫中照看太子。”
“臣妾遵旨。”谢流光行礼,却在他转身时低声道,“陛下万事小心。”
萧长恂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轻轻颔首。
龙舆起驾,浩浩荡荡出宫门。
孙仲跟在太医队伍中,背着药箱,手心全是汗。他抬眼望向舆驾方向,却正对上王选侍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却像能看透人心。
孙仲慌忙低头,跟着队伍前行。
出城三十里,至天坛山脚。
石阶蜿蜒向上,直通天坛。
萧长恂下舆步行,百官随行。
春日山风凛冽,吹得旌旗哗哗作响。
祭祀仪程繁琐,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一项项进行。
孙仲跪在医官队列中,听着礼官唱诵,眼睛却不时瞟向御座方向。
南宫祁今日告病未至,但孙仲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午时,初献礼毕。按制,皇帝需至斋宫暂歇片刻。
萧长恂起身时,身形忽然一晃。
“陛下!”近侍连忙搀扶。
萧长恂摆摆手:“无妨,只是有些头晕。”
孙仲心头剧震——这是信号。他该上前了。
他背着药箱上前,跪地请脉。指尖搭上皇帝手腕时,他感觉到脉象虚浮紊乱,确是心悸之兆。袖中的银针冰凉,只要刺入特定穴位,便能诱发急症。
“陛下是登山劳累,气血一时不畅。”他垂着眼,声音平稳,“臣可为陛下施针舒缓。”
“准。”
孙仲取出银针,消毒,指尖微颤。
他抬头看向皇帝,萧长恂闭着眼,神色平静,仿佛全然不知危险临近。
这一针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针尖抵上皮肤时,孙仲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刚学医时,师傅说过的话:“医者,生死所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的手停住了。
“孙副院判?”近侍疑惑。
孙仲深吸一口气,手腕微转,针尖偏了半寸,刺入另一个穴位。
这一针下去,萧长恂眉头微舒,气息平顺许多。
“陛下请歇息片刻,臣去备药。”
他起身退下,后背已全湿。走出斋宫时,王选侍正等在廊下,见他出来,微微一笑:“副院判辛苦了。”
孙仲腿一软,险些跪倒。
王选侍扶住他,压低声音:“娘娘让奴婢转告副院判一句话。”
“什……什么话?”
“悬崖勒马,犹未晚也。”
孙仲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王选侍已松开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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