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洞中央,万年玄冰台上。
白茯苓的身影已完全被那瑰丽而混乱的能量漩涡吞没。星魄寒髓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带着焚烧自我般的炽烈与决绝。星辰璀璨与永夜深邃在她周身疯狂流转。
漩涡内部,属于“泠音”的冰蓝神力根基、属于“白茯苓”的暗红魔力本源、以及那缕源自腹中灵胎的淡金神性气息,被无形之手粗暴撕扯、剥离。灵魂被寸寸割裂的痛苦,让白茯苓盘坐的身影在光芒中剧烈颤抖。她牙关紧咬,下唇已被咬破,鲜血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玄冰上冻成凄艳血珠。
暗红色的魔纹与冰蓝色的神纹在她皮肤上交替浮现、挣扎、扭曲。更多幽蓝的“蚀神焚心”残毒细丝从经脉骨髓深处被逼出,疯狂涌向漩涡中心正在成形的、混杂着神魔气息的“源”。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她身体猛地向前一躬,又强行挺直。
结界边缘,苏见夏的心跟着狠狠一揪,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
漩涡中心的“源”越来越凝实——一团极不稳定的、变幻着暗红、冰蓝、淡金与幽蓝色的光球。光球表面,幽蓝毒丝缠绕得密密麻麻。
白茯苓紧闭的眼中,暗红光芒急剧闪烁。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修为、记忆碎片,都随着“源”的凝聚而飞速流逝。
腹中,灵胎的脉动变得更加急促不安。
“对……不起……”一个极微弱的意念拂过灵胎。随即,她眼神一厉。
“就是现在!”
她心中低喝,双手猛然向中间一合!那个凝聚了她大半力量与所有毒素的混乱光球,被她用最后的神魂之力狠狠压缩,猛地推向悬浮在面前的星魄寒髓簪!
“以吾之魂为引,以吾之源为祭!”沙哑而庄严的咒言,带着血沫,“请星魄为炉,寒髓为焰——炼!!!”
“嗡——!!!”
星魄寒髓簪剧烈震动,簪身浮现无数古老繁复的星辰与永夜符文!符文脱离簪体,化作旋转的星河漩涡,一口将那混乱光球“吞”了进去!
璀璨星光与深沉永夜寒光自簪内爆发!光芒中,混乱光球在星辰漩涡中被疯狂撕扯、研磨!幽蓝毒丝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嚎,迅速消融、湮灭!同时,构成光球的其他力量——白茯苓的神力、魔力、神性——也在被一同炼化、归于虚无!
“噗——!”白茯苓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血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夹杂着星光与暗红碎芒——那是她本命精元与神魂碎片在溃散!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皮肤失去光泽,乌黑的长发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灰白、干枯!原本绝美的容颜瞬间爬满细密的皱纹!盘坐的身形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向一旁歪倒。
“茯苓!!!”苏见夏扑过去,将她瘫软冰冷的身子抱在怀里。触手所及,是惊人的消瘦与冰凉。
“成……功了……吗?”白茯苓气若游丝,灰白的睫毛颤动。
苏见夏泪如雨下,看向那支悬浮的簪子。簪子光芒已变得柔和内敛,星光与寒光完美交融,气息更加古老深邃。幽蓝毒丝已彻底消失。
“成功了!茯苓!毒素没有了!”苏见夏哽咽。
白茯苓极轻地扯动嘴角。“那就……好……”意识开始涣散,“孩子……”
苏见夏连忙探她小腹——那里,灵胎的脉动几乎感觉不到了!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生机。
“孩子还在!茯苓,坚持住!”苏见夏慌得语无伦次,拼命输入灵力,却如泥牛入海。
“别……费力气了……”白茯苓声音越来越低,“带我……离开……”
就在这时——
“咔嚓!”
洞口方向传来轻微的碎裂声!
苏见夏骇然转头,只见“水月镜花”结界因内部能量冲击,出现了一道飞速蔓延的裂痕!
“不好!”
几乎同时——
“轰!!!”
洞外,两股恐怖气息轰然爆发!暗红魔焰与冰蓝神威狠狠轰击在结界之上!
本就濒临崩溃的结界,轰然破碎!
狂暴的魔气与冰寒神力余波冲入洞内!
洞口的景象,清晰呈现在冲进来的两人眼前——
冰台之上,苏见夏怀中,那个白发苍苍、容颜衰老、气息奄奄的身影……
以及,悬浮在空中、光华内敛的星魄寒髓簪。
时间凝固。
路无涯血瞳中的暴怒与焦躁,瞬间被茫然的、碎裂般的惊骇取代。他死死盯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嘴唇颤动,发不出声音。
沈清辞如同被冰锥贯穿心脏,冻结在原地。冰蓝眼眸里倒映着刺眼的白发与衰老容颜,倒映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无边的剧痛、悔恨、恐惧将他吞没!
而就在这时,似乎被破界的动静和那两道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惊动,冰台上那个濒死的身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动了动。
白茯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暗红潋滟的眼眸,此刻浑浊、黯淡,几乎失去了所有神采。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近在咫尺、泪流满面的苏见夏,然后,仿佛感应到什么,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看向洞口方向。
她的目光,落在了路无涯狰狞痛苦的脸上,又移向沈清辞崩溃绝望的眼中。
那一瞬间,她混沌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波动,像是痛楚,像是难堪,又像是什么更深的东西。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极其费力地、颤抖着,抬起了自己那只布满皱纹、枯瘦如柴的手,举到眼前。她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灰白的睫毛剧烈颤动。
接着,她仿佛想到什么,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轻轻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及的不再是光滑细腻的肌肤,而是粗糙的、松弛的、布满皱纹的触感。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
那双浑浊的眼眸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惊恐的、强烈的难堪与抗拒!
“不……”一个极轻的、沙哑破碎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下一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扭过头,将脸深深埋进苏见夏的怀里,枯白的头发散落下来,试图遮住自己衰老的容颜。同时,那只枯瘦的手胡乱地抬起,朝着路无涯和沈清辞的方向,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决地摆了摆。
“……丑……”她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苏见夏怀中闷闷传来,带着颤抖,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残存的、刻入骨髓的骄傲与倔强,“不准……看……”
“走……开……”
说完这几个字,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心神,身体彻底软了下去,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肩膀还在极其轻微地颤抖。
“茯苓……”苏见夏抱紧她,哭得浑身发抖。她懂,她懂的……茯苓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愿意让自己最不堪、最丑陋的样子,暴露在这两个男人面前?尤其是……这样的暴露,近乎一种残忍的凌迟。
路无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血瞳中的惊骇与痛楚,因为白茯苓那躲避的动作和“不准看”三个字,瞬间被撕裂成了更深的绝望与暴怒!他看着她蜷缩颤抖的背影,看着她试图藏起的白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碾碎!
她连看……都不愿让他看了?
沈清辞则像是被那声“丑”和“不准看”狠狠扇了一耳光,脸色惨白如鬼。他看着她躲藏的姿势,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冰蓝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悔恨如同毒藤,将他缠绕得窒息。是他……是他让她变成了这样,让她连面对他们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谁……把她……变成这样?!!!”路无涯的咆哮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震得整个玄冰洞都在颤抖!他血瞳赤红,猛地转向沈清辞,魔气狂暴涌动,“是你!还是那只该死的凤凰?!本尊要杀了你们——!!!”
沈清辞没有回应路无涯的怒火,他只是一步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冰台。他的目光死死锁着白茯苓蜷缩的背影,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哀求:“茯苓……看看我……我不在乎……求你……让我看看你……”
他想碰触她,却又怕惊扰她,更怕看到她眼中更多的抗拒与难堪。
“别碰她!”苏见夏用尽全力护住白茯苓,朝两人哭喊,“她现在受不住!你们走开!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
路无涯和沈清辞僵在原地,看着那瑟瑟发抖、拒绝他们的背影,看着那刺眼的白发,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恐慌将他们淹没。他们能毁天灭地,却救不回她,甚至……连靠近都被拒绝。
就在这时,白茯苓的气息再次急速衰弱下去,几乎微不可察。
“不——!!!”
两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响彻玄冰洞。
洞外远处,一道银白流光正以最快速度破空而来。陆时衍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怒,手中紧握着一枚漆黑翎羽和一块残破玉简。
他远远感受到那绝望的嘶吼,心头猛地一沉。
似乎……真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