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婚同辰的日子,终于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日益逼近。
栖凰阁,这座凤族圣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赤金色的结界全天候开启,光芒流转,肃穆威严,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阁内张灯结彩,却并非喜庆的红,而是凤族惯用的赤金与七彩交织,华丽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庄重与……微妙的压抑。
魔域一行率先抵达。
白茯苓与路无涯共乘一辆由九头狰狞魔兽牵引的玄黑车驾,在魔域精锐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穿过层层结界,降临在栖凰阁东侧的“客苑”。她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暗红,只是今日的衣裙款式更为正式庄重,裙摆曳地,暗金魔纹流转,眉心赤印灼灼,美艳中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仪。路无涯玄衣墨发,血瞳深邃,魔尊气场全开,与白茯苓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真正的、权势滔天的魔域主宰。
他们的到来,让栖凰阁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凤族侍从们低眉顺眼,动作愈发恭敬小心,生怕触怒了这位传闻中喜怒无常、手段狠辣的魔后。
紧随其后,神界车驾也降临在西侧“客苑”。
沈清辞与苏见夏(揽月)同乘。沈清辞依旧是一身冰蓝神袍,银发束冠,面容清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唯有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沉淀着万载的疲惫与某种更加深沉的、难以解读的东西。苏见夏身着圣后华服,仪态端庄,温柔娴静,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眼底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两人之间虽然并肩而行,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
神界随行的,除了必要的仪仗与护卫,战神玄弋(陆时衍)亦在其列。他依旧是那副冷峻肃杀的模样,只是在看到对面魔域阵营中那抹暗红身影时,握戟的手会几不可察地紧一下。
凤族作为东道主,赤煌亲自出面接待,安排两拨人马入住,礼节周全,却难掩眉宇间的凝重与疲惫。尤其是看到自家儿子沈星河至今仍在闭关疗伤(本源黑凤形态的后遗症非同小可),而这场荒诞的“双婚”即将在自家圣地举行,他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
就在这各方齐聚、暗流涌动的微妙时刻,联姻的另一位主角——凤族那位被选中的公主霓凰,终于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霓凰公主身着一袭华丽的赤金羽衣,头戴七彩凤冠,容貌明媚娇艳,带着凤族特有的高贵与骄傲。她本是凤族这一代天赋出众的公主,心高气傲,对于被选为联姻工具、甚至只是“侧妃”一事,私下里早有诸多不满与怨言,只是碍于族规与父命,不得不从。
然而,当她第一次真正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界主神——青珩时,所有的怨言与不满,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沈清辞正与赤煌低声交谈着什么,侧颜如冰雕玉琢,银发在栖凰阁特有的柔和天光下流淌着清辉,周身那股清冷疏离、高高在上却又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与……仰慕的气质,瞬间击中了霓凰公主的少女心扉。
她呆呆地望着那道冰蓝色的身影,脸颊不自觉飞起红霞,眼中原有的不甘与挑剔,迅速被惊艳、羞涩与一丝隐秘的窃喜所取代。
原来……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虽然是侧妃)吗?
竟是这般……好看得不像真人。
白茯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正与路无涯站在不远处回廊下,冷眼旁观着这汇聚了神、魔、凤三方的“盛会”。
看到霓凰公主那瞬间转变的神色和痴迷的目光,白茯苓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她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路无涯,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语气懒洋洋的,却又带着一丝尖锐的凉意:
“瞧见没?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清辞,又瞥了一眼明显春心萌动的霓凰公主。
“哪怕是个冰山,是个煞星,是个心里装着别人、注定给不了真心的‘夫君’……单凭那张脸,就能让小姑娘瞬间忘了所有委屈,心甘情愿地跳进火坑。”
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霓凰的天真,又像是在自嘲着什么。
随即,她似乎对眼前的“热闹”失去了兴趣,或者说,是那画面刺眼得让她不想再看。
她转过身,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路无涯的手臂,将身体微微靠向他,仰起脸,暗红色的眼眸中漾起一抹刻意为之的、甜腻又慵懒的笑意,声音也放软拉长,带着不容错辨的亲昵:
“夫君~这里人太多了,吵得我头疼。”
她皱了皱鼻子,作出不胜其烦的娇态:
“我们回房间吧~嗯?”
“我想……单独和你待会儿。”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眼波流转,带着某种暧昧的暗示,与方才冷眼旁观时的讥诮判若两人。
路无涯血瞳微动,低头看着怀中主动贴近、巧笑倩兮的女子,清晰地感受到她肢体语言中那份刻意表演的亲热,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与疏离。他知道,她是在做戏,给对面那个人看,或许也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但他并不介意陪她演下去,甚至……有些享受她此刻的“依赖”(哪怕是假的)。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在她耳边,用同样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回应:“娘子有命,为夫岂敢不从?”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不远处正看向这边的赤煌微微颔首示意,便揽着白茯苓,转身朝着分配给他们的客院主殿方向,从容不迫地走去。
白茯苓依偎在路无涯身侧,背对着神界与凤族众人,脸上那抹甜笑渐渐淡去,只剩下疲惫与一丝空洞的冷漠。
而在他们身后。
沈清辞与赤煌的交谈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一直追随着那两道相携离去的、暗红与玄黑交融的背影。看着她亲昵地挽着路无涯的手臂,看着她对他巧笑嫣然,看着她依偎在他怀中离去……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亘古的寒冰之下,仿佛有岩浆在无声地沸腾、灼烧。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指尖刺入掌心,带来细微却尖锐的痛楚,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那万蚁噬心般的窒闷与刺痛。
回房间?
单独待会儿?
他几乎能想象出他们会做什么。
那个吻痕……或许又会增加新的印记。
苏见夏站在他身侧稍后,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周身气息那一瞬间的凝滞与冰寒,也看到了他目光所及之处。她低下头,掩去眼中更深的苦涩与黯然。天道神契另一端传来的、那冰冷压抑下翻涌的剧烈情绪,让她也如同置身冰火两重天。
而一旁刚刚还对主神心生好感的霓凰公主,顺着沈清辞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魔尊魔后相拥离去的背影,以及主神那瞬间变得异常冰冷侧颜。她有些不解,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不明白为何主神会突然如此……在意那对魔域夫妻的离去?
赤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只觉得这场“双婚”,从筹备到如今,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栖凰阁的赤金光芒依旧流转,华美而肃穆。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各方心思诡谲,暗潮汹涌。
情与仇,权与谋,旧怨与新争,皆汇聚于此。
只待那“良辰吉日”到来,便要将所有的伪装与平衡,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