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的网，笼罩着幽深的巷弄。巷口，一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曳，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身影拉得颀长而诡异。他缓缓收起手中的消音手枪，金属枪身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动作冷静得近乎机械，仿佛刚才不是结束了一条人命，而只是掸落肩头的雨珠。雨水早已打湿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几缕黑发下，那双被墨镜遮挡的眼睛，连一丝波动都未曾有过。
“夜枭”的尸体蜷缩在巷尾的阴影里，鲜血从他胸口的弹孔涌出，与地上的积水迅速融合，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成一条暗红的小溪，最终被不断落下的雨水冲淡、模糊。
紧接着，两道同样迅捷的黑影出现在巷口，同样的黑色西装，同样的墨镜，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冷漠。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尸体，动作麻利地蹲下身检查。一人手指在“夜枭”颈动脉处一探，又迅速翻开他的眼睑，随即对着领口别着的微型通讯器低声汇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效率。
“目标确认死亡，‘信使’已清除。现场未发现‘寻踪者’踪迹，请求下一步指示。”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寂静的雨巷里，清晰地钻入藏在不远处垃圾桶后的李豫耳中：“搜！给我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鸽子’的线索绝不能断在我们手里！”
“寻踪者”……果然是自己！李豫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他们不仅要灭口“夜枭”，竟然也在追查“鸽子”！这两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来不及细想，生死关头，每一秒犹豫都可能致命。李豫眼神一凛，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他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垃圾桶的阴影，迅速将地上那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紧紧揣进怀里，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外套，却捂不热他此刻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雨水呛得他喉咙生疼，他猫着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猛地冲向巷道深处——那里，是他之前勘察地形时发现的一个狭窄通风管道，本是预备的紧急出口。
“有人！在那边！”
身后传来黑衣人的厉声呵斥，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每一次眨眼都带着刺痛。但这滂沱大雨也并非全无益处，它冲刷着巷道里的一切痕迹，也包括他身上的气味，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的优势。
他拼尽全力冲到通风管道入口，那是一个嵌在墙壁下方的铁栅栏，锈迹斑斑。李豫掏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刀，用尽全力，“咔哒”一声，迅速撬开了栅栏。就在他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准备钻进那片黑暗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侧面一道森然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般袭来！
是另一个黑衣人！他竟然如此狡猾，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前面进行堵截！
千钧一发之际，李豫的身体反应快过思维，腰部猛地一拧，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险之又险地向旁边一矮。“嗤啦！”一声裂帛之响，对方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他的雨衣，带起一片血花，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胳膊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带来一阵尖锐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找到你了，‘寻踪者’！”黑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狞笑，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手腕翻转，匕首再次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李豫的胸口！
李豫心中一凛，瞬间放弃了进入通风管道的念头。他很清楚，一旦钻进那狭窄的管道，便是自投罗网，对方只需守在出口，他便插翅难飞。生死一线间，他猛地转身，利用自己对这片区地形的熟悉，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向着巷道另一侧堆满废弃木箱和破旧家具的角落冲去。
那里，藏着他预留的第二手准备——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废弃排水井！
黑衣人紧追不舍，沉重的呼吸声与匕首划破空气的“嗖嗖”声交织在一起，不断从身后袭来，每一次都直指李豫的要害。李豫只能依靠着对障碍物的闪躲来规避攻击，动作狼狈不堪，身上又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的格斗技巧虽然不错，但对方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顶尖杀手，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李豫的后背重重撞到了一堆堆叠在一起的生锈铁皮桶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眼前一黑，胸口一阵发闷。就在黑衣人以为他已无路可退，匕首再次刺来的瞬间，李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借势猛地矮身，右腿如同钢鞭般带着破风之声，狠狠扫向黑衣人的下盘！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李豫在如此劣势下还能反击，猝不及防之下被绊了个正着，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
就是现在！
李豫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右手闪电般抓起身边一块半埋在泥水里的沉重砖块，用尽全身力气，瞄准黑衣人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砖块应声碎裂，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脑浆瞬间迸射而出，溅了李豫一脸一身。黑衣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便像一摊烂泥般软倒在地，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李豫心脏狂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自己的“杰作”。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雨水，踉跄着冲到排水井旁，双手扣住沉重的铸铁井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上掀开。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混杂着腐烂物与化学试剂的味道，几乎要将他熏晕过去。他强忍着恶心和眩晕，不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在他的身体完全落入那片粘稠黑暗的瞬间，巷口的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循声赶到。他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和敞开的排水井口，其中一人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追！他跑不远！通知总部，‘寻踪者’可能进入了地下排水系统！”
“哗啦！”
冰冷、肮脏的污水瞬间没过了李豫的胸口，那水黏稠如墨，泛着诡异的泡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冻得他牙关打颤。他强忍着这非人的折磨，拼命向前游去。排水管道狭窄而曲折，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他只能依靠手机屏幕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来辨认方向。
身后，很快传来了井盖被重新盖上的沉闷声响，以及水流被搅动的哗啦啦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追下来了！
李豫咬紧牙关，将手机咬在嘴里，双臂划水的速度更快了。他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猫鼠游戏，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他怀中的牛皮纸袋，此刻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心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里面装的，到底是能够揭开一切谜团的真相钥匙，还是一张通往万劫不复地狱的死亡门票？“夜枭”临死前那不甘而复杂的眼神，“鸽子”的神秘莫测，“白大褂”那句语焉不详的警告……一切都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死死缠绕着他的大脑，让他几乎窒息。
灵研所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复杂，也更加凶险。它就像一个精心构建的巨大迷宫，每一条看似通畅的道路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可能是笑里藏刀的敌人。
他之前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冰山一角，足以应对眼前的危机，但现在看来，他所了解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可能只是对方故意让他看到的假象。
污水越来越深，水流也越来越湍急，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每前进一米都异常艰难。体力在飞速消耗，身上的伤口在肮脏污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但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脑海中，妹妹纯真无邪的笑脸，那些失踪者家属绝望而期盼的眼神，以及“夜枭”临死前那似乎包含着无尽悔恨与嘱托的复杂眼神，都像一簇簇微弱却坚定的火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份情报带出去！必须将灵研所的罪恶行径彻底揭露在阳光之下！
不知在黑暗腥臭的污水中挣扎了多久，就在李豫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溺水之人看到的灯塔，虽然遥远，却给了他无限的希望。那是排水管道的出口，正通向城市边缘一条早已废弃多年的河道。
李豫心中一喜，精神为之一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速度，朝着那片光亮奋力游去。然而，就在他的头部即将冲出管道口，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瞬间，他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让他遍体生寒。
“夜枭”曾说过，情报里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只有他才能分辨其中的关键。“鸽子’想借他的手，搅动这潭浑水。灵研所的人在疯狂追查“鸽子”……
如果……如果这份牛皮纸袋里的情报，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呢？一个用来引出“鸽子”，同时也用来将自己这个“寻踪者”彻底除掉的诱饵！灵研所的人根本不在乎情报的真假，他们真正在乎的，是拿到情报的人，以及通过这个人，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幕后的“鸽子”！
他们追杀自己，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通过自己这条线，引出他们真正的目标——“鸽子”！
冷汗瞬间浸湿了李豫的后背，比管道里冰冷的污水更让他感到寒意彻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怀中那个早已被污水浸透、变得有些变形的牛皮纸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是通往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还是包裹着致命毒药的华丽糖衣？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按照常规的思路来行动了。他必须跳出这个无形的陷阱，甚至……将计就计！
李豫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眼中的迷茫、恐惧与愤怒如同退潮般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决绝，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眼前的黑暗与迷雾，直刺敌人的心脏。
污水仍在不知疲倦地奔涌，带着他，也带着那份未知的命运，缓缓流向那片象征着自由，或许也象征着更大危险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