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腥臭的污水疯狂地舔舐着李豫的胸口,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入骨髓,混杂着铁锈与腐烂物的恶臭几乎要将他熏晕过去。他咬紧牙关,双手奋力划水,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浑身酸痛的肌肉。排水管道狭窄得令人窒息,混凝土壁上布满黏腻的苔藓,黑暗中唯有手机屏幕投下的豆大光晕,在前方勉强照亮尺许水路。
“哐当——哗啦!”
身后骤然传来井盖复位的巨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与水流搅动的哗啦声。李豫心脏猛地一缩,他们追下来了!
“该死!”他低咒一声,手臂划动得更快,胸腔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腐臭的污水挤压出去。这场亡命追逐,不过是开始。怀中的牛皮纸袋被污水浸透,棱角硌得肋骨生疼,那重量却远不及它所承载的秘密来得沉重。“这里面装的,究竟是打开真相的钥匙,还是引我入地狱的催命符?”李豫脑中纷乱如麻,夜枭临死前涣散却锐利的眼神,鸽子若隐若现的神秘身影,白大褂那句语焉不详的警告,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困住。
灵研所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深邃,更庞大,如同一头蛰伏在城市地下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迷宫般的布局,步步惊心,每一张看似无辜的面孔背后,都可能藏着冰冷的杀意。他曾以为自己已窥见冰山一角,如今才惊觉,那不过是巨兽嘴边的一撮寒毛。
污水越涨越高,流速也愈发湍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掀翻。体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左臂被弹片划伤的伤口在污水浸泡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灼痛,仿佛有无数毒虫在噬咬。但他不敢停,绝不能停!
妹妹李晓雅那张带着梨涡的笑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些失踪者家属绝望而空洞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夜枭最后望向他时,那复杂难明、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神……这些,都是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我必须活下去!”李豫在心中嘶吼,“必须把这份情报带出去!必须让灵研所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
不知在黑暗与污秽中挣扎了多久,就在肺腑几乎要炸开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灰白光亮。那是排水管道的出口!水流正裹挟着他,冲向城市边缘那条早已废弃的浑浊河道。
希望的火苗瞬间在李豫眼中点燃,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速向光亮处冲去。然而,就在他的头颅即将探出管道口,呼吸到第一口(或许同样污浊但至少开阔)的空气时,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的身体骤然僵住。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夜枭说过,情报真真假假,唯有我能分辨……”
“鸽子……他一直想借我的手,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灵研所的人,他们真正追查的,是‘鸽子’……”
李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如果……如果这份他拼死保护的情报,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呢?!一个用来引出“鸽子”,同时也将自己这个知情人彻底灭口的诱饵!灵研所根本不在乎情报的真伪,他们在乎的,是拿到情报的人,以及这个人可能与“鸽子”产生的任何联系!
他们追杀自己,不仅仅是为了夺回情报、杀人灭口,更是为了通过自己这条线,顺藤摸瓜,揪出隐藏在暗处的“鸽子”!
冷汗,比管道里的污水更冰冷,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后背。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怀中那个被污水泡得发胀变形的牛皮纸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是足以撼动灵研所根基的真相碎片,还是能将他和“鸽子”一同炸得粉身碎骨的致命毒药?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按常理出牌了。必须跳出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甚至……将计就计!
李豫深吸一口气,污水的恶臭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鼻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恐惧与愤怒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与决绝。
“灵研所,”他在心中冷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瓮中捉鳖?以为我会乖乖走进你们布好的死局?”
“你们,大错特错!”
他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脑袋探出管道口,警惕地扫视着河道两岸。废弃的河床杂草丛生,昏暗的路灯在雨雾中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四周除了哗哗的雨声和水流声,听不到半点异样。确认暂时安全后,他才如一条泥鳅般滑出管道,没有选择立刻上岸,而是借着水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下游漂去。他需要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来仔细甄别这份“烫手山芋”的真伪。
夜雨依旧滂沱,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却无法熄灭李豫心中新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盏用鲜血与背叛点燃的孤灯,在无边黑暗中,映照着前方更加崎岖、更加凶险的未知之路。
他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敌人将不再仅仅是灵研所这头庞然大物。隐藏在暗处、动机不明的“鸽子”,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白大褂”,都将成为他这条钢丝上行走的变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妹妹的笑颜不再蒙上阴霾,为了那些无辜者不再无声消失,为了让真相重见天日,他必须走下去。
这份决心,在经历了连番背叛、生死追杀与残酷考验之后,已淬炼得比精钢更坚硬,比磐石更不可动摇。怀中的牛皮纸袋,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那冰冷的质感中,仿佛也透出了一丝沉甸甸的希望。
李豫缓缓抬头,望向被浓墨般乌云彻底吞噬的夜空。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混合着额角渗出的血水,流进嘴里,带着一股咸涩的腥甜。但这一切,都无法浇灭他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与求索之火。
“灵研所,”他对着沉沉雨夜,无声地宣告,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你们的末日,由我李豫,亲手开启!”
他的身影如墨色剪影般,迅速融入茫茫雨幕与黑暗的河道之中,只余下湍急河水中渐散的涟漪,宛若他此刻翻涌的心绪,更似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但他已无路可退,亦不会再退。每一次的伤痕累累,每一次的背叛与欺骗,都将化为他磨砺爪牙的砾石,驱动他一往无前,直至将那潜藏于都市阴影下的滔天罪恶,彻底曝光在朗朗乾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