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的靴底碾过青石砖,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贴着潮湿的墙根挪动,指尖几乎要抠进砖缝里——这密道比想象中更逼仄,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曾瑢的千机扇在他后腰轻点三下,这是的暗号。
前面五步,转角有守卫。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针,扎进他耳膜。
林瀚的瞳孔缩成针尖。那主事的青袍下摆还在视野里晃,带着股松脂混着血腥的怪味。三天前在客栈,这味道沾在掌柜的尸身上,如今又飘到这儿来了。他想起母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温热的血浸透了他半边衣襟,那枚苍狼血玉就贴在她心口,烫得像块火炭。
滚出来!主事的怒喝炸响在转角处。
林瀚的肌肉瞬间绷紧,天罡剑在袖中嗡鸣。曾瑢的指尖却突然扣住他腕脉,力道大得惊人。看地上。她用气声说。
他低头——青砖缝里渗着暗红,是新鲜血迹。再抬头时,主事的背影已经转过弯,露出半截缠着金丝的腰带。那腰带扣是狼首形状,和父亲遗物箱里的图腾一模一样。
跟紧。曾瑢的扇骨抵住他后心,推着他往前挪。
石室的门藏在山壁里,像块突兀的疤痕。主事敲门的节奏让林瀚心跳加速——三长两短,再急敲七下,正是漠北苍狼部的暗号。门缝里漏出的烛光晃得他眼眶发酸,恍惚间又看见父亲被火把映红的脸,那年雪夜,父亲把襁褓中的他塞进地窖时,眼底也是这样的光。
总坛特使三日后到。主事的声音裹着蜜,却透着毒,苍狼血玉碎片,和林惊云那块同源。
林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怀里的血玉突然发烫,像是要烧穿他的衣襟。曾瑢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温热中带着颤,她握着扇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教主高明。阴鸷的韩先生敲着桌面,可这碎片真能引出完整的?
教主自有安排。主事冷笑,压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重要的是,九转玄元功刻在玄铁令上,要献给南宫洪。
林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古墓里那卷残破的羊皮纸突然在眼前展开,父亲用血画的剑谱,最后一页写着玄元九转,天罡为引。原来这些年,他练的每一招剑法,都是这邪功的注脚。
货物...曾瑢的指甲掐进他胳膊,是你家的东西?
他没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母亲临终的呓语突然在耳边炸响:瀚儿...别让血玉落进...别让...
亲王应了。主事掏出的密信泛着油光,出兵相助,大煌必亡。
跳梁小丑?韩先生突然嗤笑,那个拿天罡剑的小子...
林瀚的剑柄硌得掌心生疼。主事说时,嘴角咧开的弧度,和当年屠村的山贼一模一样。他想起养父被挑断的脚筋,想起苍狼部三百口人堆成的京观,血渗进土里,三年都没干透。
他刚要动,曾瑢的扇子突然横在他喉间。
暗道。她眼睛亮得骇人,他们要去库房。
石门开启的刹那,林瀚的瞳孔猛地收缩。数十口木箱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最上面那口敞着,金错刀、狼牙箭堆得冒尖。更刺眼的是箱底的古籍,封皮上九转玄元功五个朱砂字,像五把刀插进他心脏。
军械...曾瑢的扇骨咔嗒合拢,还有秘籍,这是要...
助漠北南下。林瀚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养父临终前咳着血说:幽冥教...和汗国...有勾结...原来勾结在这儿。
主事突然转身,林瀚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像个索命的鬼。曾瑢的扇子甩出七根金针,其中三根扎进了守卫的哑门穴。
她拽着他往回跑,千机扇在石门机关上一点,门轰然合拢的瞬间,他听见金针入肉的闷响。
暗道里弥漫着腐味,像埋了百年的棺材。林瀚的天罡剑出鞘三寸,剑光映出墙上斑驳的血手印。曾瑢的呼吸越来越急,却始终在他半步之后。
货物在库房。主事的声音从前面飘来,特使到前,万无一失。
除了您和韩先生,无人知晓。另一个声音谄媚得像条狗。
林瀚的剑突然颤动起来,剑身上的符文泛起蓝光。他想起父亲说过,天罡剑认主,遇到邪物会自鸣。现在这鸣叫,像是在哭。
什么人?!主事的怒吼炸响。
林瀚不再躲。他一步跨出阴影,天罡剑横在胸前,剑尖挑着半片染血的扇叶。曾瑢的千机扇在他身后展开,十二根扇骨同时弹出金针,针尾系着的红缨在黑暗里划出血线。
小子,知道太多...主事的掌风带着腥气扑来,五毒蚀心诀的毒雾在他掌心凝聚成骷髅头。
林瀚的剑突然亮了。符文流转如星河,毒雾碰到剑身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想起母亲的血玉,此刻正在他怀里发烫,烫得他眼眶发酸。
五毒蚀心诀?曾瑢的扇子突然变成盾牌,挡下韩先生偷袭的一记阴爪,不过如此。
林瀚的剑动了。不是父亲教的苍狼剑法,而是他自己悟的招式——剑尖画圆,带起的气流把毒雾卷成漩涡。主事的脸在绿雾里扭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蝎子。
瀚海伏龙掌!他突然收剑出掌,掌风如浪,把主事逼退三步。掌心触到主事衣襟的刹那,他摸到了那块硬物——苍狼血玉的碎片。
还来!他五指成钩,碎片到手的瞬间,怀里的血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两片玉像被磁石吸住,在他掌心嗡嗡震颤。
不可能!主事的脸煞白如纸,教主说...
说这是天下至宝?林瀚冷笑,至宝认主,不认贼。
天罡剑突然清鸣,剑身上的符文全部亮起。林瀚觉得体内真气翻涌,像有头苍狼在血管里奔突。他挥剑斩下,剑气所过之处,石壁裂开三寸深的沟。
曾瑢的金针雨点般撒向追兵,自己却踉跄了一下。林瀚回身扶住她,发现她后颈插着根蓝汪汪的毒针。
别管我...她咬牙拔出毒针,信号弹...
林瀚的剑突然横扫,把追上来的三个教众拦腰斩断。血溅在她脸上,温热得像泪。闭嘴。他扯下衣摆裹住她伤口,要死也一起死。
她突然笑了,嘴角沾着血:金陵城的酒...
管够。他背起她就跑,天罡剑在身后划出火线。暗道像条吞人的蛇,他们却成了蛇口里的利齿。
鬼影的镰刀砍来时,林瀚正背着曾瑢撞上石门。门闩咔嗒落下的瞬间,他听见镰刀嵌进门框的闷响。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暴雨打在瓦片上。
他们...撑不住...曾瑢的呼吸喷在他颈侧,烫得吓人。
撑得住。林瀚把血玉碎片按在她伤口上,红光闪过,毒血竟止住了流,龙宸他们该到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越的啸声。龙宸的星芒剑破空而来,剑气如虹,把石门劈出半人高的洞。叶沐的流云棍紧随其后,棍风扫过,追兵像麦子般倒下一片。
林兄!龙宸的剑尖挑飞主事的暗器,接着!
玄铁令破空而来,林瀚伸手接住。指腹触到令面刻的九转玄元功时,他浑身一震——这心法,和他练的残卷,竟能完美契合。
南宫洪要的是这个?他冷笑,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玄元功。
主事突然甩出苍狼碎片,玉佩在空中炸成无数碎片。每片碎片都映出张狰狞的脸,是父亲被火把映红的脸,是母亲临终的脸,是三百口苍狼部族人的脸。
以血为引!主事狂笑,苍狼噬天!
林瀚的天罡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刺进血玉碎片的中心。红光暴涨的瞬间,他看见父亲的身影在光里浮现,手里握着完整的苍狼血玉。
瀚儿...父亲的声音像风穿过山谷,苍狼之魂,在骨不在玉...
剑碎了。碎片化作点点星光,没入他眉心。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九转玄元功自行运转,每一寸经脉都像被火淬过。
这...这不可能...主事踉跄后退,教主说...
教主错了。林瀚睁开眼,瞳孔里泛着金芒,苍狼之力,在心不在物。
他抬手一掌,掌风所过之处,石壁崩塌,追兵被气浪掀飞。主事惨叫着撞上石壁,韩先生趁乱要逃,却被叶沐的流云棍扫中腿骨,咔嚓一声折断。
跑不了。曾瑢从他背上滑下来,千机扇抵住韩先生后心,三日后特使到,正好...
一网打尽。林瀚接道,握紧了玄铁令。令面上的心法在发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龙宸的星芒剑插在地上,剑身映出四人身影。这江湖,他笑道,该清清了。
叶沐的棍子在地上敲出节奏,和当年苍狼部的战鼓一模一样。曾瑢的扇子展开,十二根金针在阳光下闪着光。林瀚摸了摸怀里的血玉碎片,已经凉了下来,却让他觉得安心。
喝酒去。他说,金陵最好的酒。
先办正事。曾瑢用扇柄敲他肩膀,特使的船,该靠岸了。
四人相视而笑,转身走向阳光。暗道在他们身后崩塌,扬起的尘土里,隐约传来苍狼的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