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峰最后一缕劫云散尽时，夕阳正收起余晖。
按修真界常例，升仙宴至此便算圆满，宾客该贺的贺，该散的散。
可奇怪的是，镇北县的夜晚反而更热闹了。
“乙字三号院还有空房吗？”
“早满了！别说客栈，城外临时洞府都租光了！”
“丙字区呢？我出双倍灵石！”
坊市执事们忙得不可开交。
白日的客人大多没走，还呼朋引伴，引来更多闻讯赶来的修士。
风雨楼顶层雅间，月光透过窗棂，清辉铺地。
“坐。”月无涯指指对面蒲团。
月临风恭敬坐下，接过月影递来的灵茶。
茶水温热，却压不住他眼中刚入元婴的激动。
月无涯打量着他，目光清冷如月：“原计划不是待琴声落尽再突破么？”
月临风放下茶盏，苦笑：“叔祖明鉴，孙儿并非刻意选择那时。
实在是一曲‘破阵’，体内剑意与道韵被完全引动，再也压制不住。”
“哦？”月无涯端起茶盏，未饮。
“正是。”月临风正色道，“那琴曲威力远超预料。
‘破阵’之章奏响时，琴音直透识海，与我蓄养的‘孤月剑意’共鸣。
那股共鸣之力沛然莫御，仿佛千万剑光在识海炸开！”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划出凌厉弧线：
“当时灵力沸腾，元婴瓶颈龟裂，天道感应已在头顶凝聚——
若再强行压制，非但前功尽弃，恐会反噬道基。”
“所以……”月无涯终于抿了一口茶。
“所以孙儿当机立断，离席赴劫。”月临风低头，
“辜负了叔祖与陈府主的安排，未能等到终章，请叔祖责罚。”
月无涯放下茶盏，杯底轻叩玉案。
他未责怪，反而微微颔首：“你做得对。
机缘当前，当断则断。修行路上，最忌为全小节而失大势。”
月临风松了口气。
月无涯望向窗外，声音悠远：“如此看来，
今日这番‘一日三婴’的盛况，连陈府主自己也未曾预料？”
“当是如此。”月临风斩钉截铁，“一日三婴，风头太盛，过犹不及！”
窗外街道隐约传来修士议论：
“诸位留意过没有？近几十年几件破境大事？”
“青云子布道、味真阁火锅、灵境突破，加上今日升仙宴……四件了。”
“等等，其中三件直接与镇妖军有关，灵境也依托灵犀网存在……”
“要我说，灵境背后肯定不是镇妖军！否则何必通过修真广场控制出入？”
“上个月灵宝阁收了我二十灵点，两万灵石。若灵境背后是陈飞……”
“可今日升仙宴，陈府若早有把握，怎舍得将那等机缘与人共享？”
“破境做不得假！那天地异象、法则波动——”
“我听说月临风宴会前就预定了渡劫台，这不是明摆着的‘托儿’吗？”
声音嘈杂，各执一词。
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般分析。
镇北县外三百里，隐秘山谷。
杨昭负手立于溪边，面前水镜映出数道模糊身影。
“月临风突破绝非偶然。”水镜中苍老声音响起，
“他提前半月抵达，预定渡劫台，分明早有准备。”
“寒月古族与陈府关系匪浅，不过一场双簧而已。”另一道阴冷声音接话。
杨昭缓缓摇头：“双簧是真，但效果……恐超出双方预期。”
他转身看向水镜：“诸位可留意外界传闻的破境四事？
若真如外界所想，镇妖军所图……”
他故意只说一半。
水镜中一片沉默。
“不经意间，”杨昭打破沉寂，“镇妖军如今羽翼已丰！”
“杨长老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杨昭眼中寒光微闪，
“镇妖军虽号称中立，但事实上已聚拢大批散修，羽翼渐丰！”
溪水潺潺，月光透过雾霭洒下斑驳光影。
水镜中沉默良久，沙哑声音缓缓开口：
“杨长老的意思我们明白。韩平虽不足惧，但徐博达、青云子已踏入返虚。”
另一道女声带着谨慎接话：“况且，他们至今并未主动招惹谁。
灵宝阁做生意公道，青云子布道惠及天下，星火小镇更是利及万民。”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需警惕！”杨昭声音陡然转冷，
“诸位莫非真以为，这天下有白白送上门的好处？”
他向前一步，水镜波纹微漾：
“散修出身的势力我们见得少了？最终不过昙花一现。
为何？没有根基，没有传承，靠一两个天才撑不了多久。”
“但镇妖军不同。”杨昭顿了顿，声音凝重，
“他们不是一两个天才的崛起——
诸位想想，镇北学府有多少教习？灵宝阁有多少分店？他们是一整套体系！”
水镜中有人低语：“确实……从炼气到元婴的培养路径，他们似乎都有办法……”
“更关键的是，”杨昭眼神锐利如刀，
“这个体系的核心，不是返虚老祖，不是青云子，
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元婴修士——是陈飞。
一个极大可能才金丹之境的年轻人。”
溪边突然静了下来。
“金丹？”水镜中传来一声轻嗤，
“杨长老莫不是在说笑？金丹修士如何能掌控这等势力？”
“这就是问题所在。” 杨昭缓缓道：
“世人皆知，陈飞水火双灵根，晋级不易，
如今想来，五十年前他必然是得了青冥果，才有机会跨出关键一步……”
“诸位可曾留意，陈飞除了偶尔出现在灵渊，几乎从未踏出镇北县一步。
这使得我们以往诸多手段都无法生效……”
他目光扫过水镜中每一道身影：“再则，
一个金丹修士，凭什么让返虚老祖为他坐镇？
凭什么让徐博达为他奔走？凭什么让那么多散修聚拢在他麾下？”
“除非，”杨昭一字一顿，
“他手中掌握的东西，重要到连返虚老祖都不得不重视。”
山谷夜风骤起，吹动杨昭衣袍。
水镜中女声再次响起，带着试探：“杨长老所指，可是传言得灵渊上古传承？”
“或许。”杨昭不置可否，“但更重要的是——
诸位难道不觉得，镇妖军崛起的轨迹太过诡异吗？
他们没有攻打任何宗门，没有抢夺任何资源，
就靠着那些所谓的‘机缘’，悄无声息地聚拢人心，壮大了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