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孩子的土地
社区划出的“儿童菜园”在老槐树下，泥土刚翻过，带着湿润的腥气。木牌立了两排，有的写着歪歪扭扭的名字，有的画着太阳、小猫、坦克——最小的毛豆不会写字，蹲在地上琢磨了半天，用红漆在木牌上画了只圆滚滚的土豆，土豆脸上还画了两道弯月当眼睛，看着就喜气。
“我的！这畦是我的！”毛豆踮着脚把木牌插进土里，塑料小铲子往地上一戳，奶声奶气地宣布，“我要种出比木牌上还圆的土豆！”
林夏蹲在他旁边，帮他把木牌扶稳：“得先松松土，不然土豆会闷得喘不过气。”她握住毛豆的小手，教他把铲子插进土里，轻轻往上抬，“像给土地挠痒痒一样，要轻一点。”
毛豆的脸憋得通红，铲子在土里歪歪扭扭地刨着，突然“哎呀”一声——铲到块硬石头。他噘着嘴要哭，林夏却指着石头笑：“这是土地给你的礼物呢，捡起来看看。”
石头被擦干净后，表面竟有圈天然的花纹，像颗迷你土豆。毛豆立刻破涕为笑，把石头揣进兜里：“我要把它当种子的保镖！”
不远处，虎子正和二丫抢洒水壶。虎子的木牌上写着“虎子的玉米”，二丫画了串紫葡萄，两人为了谁先浇地吵得脸红脖子粗。“我先说要浇的！”虎子把水壶背在身后，像只护食的小狼崽。二丫跺着脚：“我的葡萄籽更小，要先喝到水！”
张医生提着药箱路过，放下箱子就当起裁判：“来，我喊一二三，你们一起浇，谁的水洒得匀，明天我给谁的菜苗讲故事。”他蹲下来帮两人调整水壶角度，“浇的时候要绕着圈，像给菜苗跳圆舞曲。”
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林夏看着他们举着水壶跑来跑去，裤脚沾满泥也不在意，突然想起赵爷爷说过的话：“孩子和种子一样，得让他们自己扎根，歪歪扭扭也没关系，长着长着就直了。”
下午的时候，规则组的小周带着几个同事来了。穿西装的王科长站在菜园边，看着满地泥巴直皱眉：“这哪用得着孩子动手？我叫辆播种机来，一小时全种完。”
“王科长还是先学系鞋带吧。”毛豆举着他的土豆木牌跑过来，指着王科长的皮鞋笑，“你的鞋带哭了！”
王科长低头一看，果然，鞋带松松垮垮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泥。他脸一红，弯腰系鞋带时差点绊倒，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小周赶紧打圆场：“我们是来学种地的，王科长特意穿了新胶鞋呢。”
“那得先学拔草。”林夏递给他一把小镰刀，“看见没，长这样的是草，要连根拔掉，不然会抢菜苗的营养。”她指着一株狗尾草示范，“但这种毛茸茸的可以留着，能当小扫帚。”
王科长握着镰刀的手直抖，割了半天没割到草，倒把自己的裤腿划了个小口子。毛豆跑过来，用他的塑料小铲子帮着拔草，边拔边教：“要捏着草的脖子拔，像这样——嘿！”他猛地一用力，连泥带草拔起来，自己也摔了个屁股墩，草叶沾了满脸，逗得大家直笑。
傍晚收工时，毛豆的畦里埋下了三颗土豆种。他非要把兜里的石头也埋进去，说：“保镖要跟种子睡一起。”林夏没拦着，看着他用小手扒开土，把石头和土豆种摆得整整齐齐，像在布置小床。
“明天能发芽吗？”毛豆趴在畦边，鼻尖都快碰到泥土了。
“得等太阳晒够了，雨水喝饱了才会发芽。”林夏摸了摸他的头，“就像你要吃饱饭、睡好觉才能长高一样。”
毛豆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二丫的畦喊：“她偷我水！”原来二丫趁他不注意，往他的畦里浇了半壶水，正踮着脚往回跑，辫子上还沾着片菜叶。
月光爬上槐树梢时，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林夏和张医生留下来收拾工具，看见毛豆的木牌歪了，扶起来时发现下面压着片槐树叶，叶面上用铅笔写着“毛豆的土豆晚安”，笔画稚嫩得像刚学飞的小虫子。
“你看。”张医生指着虎子的玉米畦，那里多了个用树枝搭的小棚子，“虎子怕夜里有老鼠，自己捡树枝搭的，说这是玉米的小房子。”
林夏摸着棚子粗糙的树枝，突然觉得这片菜园比任何实验室都珍贵。那些歪歪扭扭的木牌，沾着泥的小铲子，还有孩子们偷偷埋在土里的“宝贝”——毛豆的石头、虎子的弹珠、二丫的塑料蝴蝶，都是比任何数据都鲜活的希望。
夜风里飘来饭香，远处传来毛豆妈妈的呼唤声。林夏最后看了眼菜园，每个畦里都亮着盏小夜灯——是孩子们用矿泉水瓶做的，里面点着半截蜡烛，昏黄的光透过瓶身照在泥土上，像给种子盖了层星星被。
“明天肯定有人天不亮就来。”张医生笑着锁门，“刚才虎子说明天要比太阳起得早。”
林夏回头望了眼，仿佛能看见土里的种子在悄悄伸懒腰，能听见孩子们藏在泥里的悄悄话。她想起母亲陶罐里的字条“种子记得路”，或许孩子也一样，他们踩过的泥坑，摔过的跟头，都是在给自己的人生扎根呢。
月光洒在“儿童菜园”的木牌上，牌上的字是赵爷爷生前写的，笔锋苍劲有力。林夏轻轻抚摸着那些笔画，突然明白赵爷爷为什么总说“土地最公平”——你给它一颗种子，它还你一畦绿；你给孩子一片地，他们会还你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