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慕容雪搀扶着墨鹰,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疾行,身后远处追兵的火把和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墨鹰内伤不轻,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慕容雪虽也受了那高大身影一掌,气血翻涌,但她天池阴阳手内力精纯无比,至阳至刚的内力在体内急速运转几个周天,已将那股侵入的阴寒掌力化去大半,只是经脉隐隐作痛,并无大碍。
“墨大哥,撑住!”慕容雪低声道,灵觉全开,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总能先知先觉地避开前方巡逻的兵丁和岔路可能出现的埋伏。她专挑最阴暗、最偏僻的角落穿行,身形如鬼似魅,快得只留下一道影子。
墨鹰咬紧牙关,将涌到喉头的腥甜硬生生咽下,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玄铁刀。
今夜王府之行,虽险象环生,但怀中那本从密室暗格中取得的无字册子和那几封密信,或许就是扭转乾坤的关键!这伤,受得值!
两人凭借高超的轻功和对地形的敏锐感知,在京城这座巨大的迷宫中左绕右拐,终于渐渐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城西一处荒废的宅院前!这里是他二人临时落脚点之一,极为隐蔽。
慕容雪警惕地感知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扶着墨鹰悄然潜入宅中。
宅院之内蛛网密布,尘埃遍地,显然已是久无人居住。
两人寻了间相对完整的厢房,慕容雪立刻让墨鹰盘膝坐下。
“墨大哥,凝神静气,我助你疗伤。”慕容雪声音沉稳,不容置疑。
她深知墨鹰伤势不轻,那高大身影的“玄冥掌”阴毒无比,若不及时驱除寒毒,恐怕会伤及经脉根本。
墨鹰本想拒绝,他不愿慕容雪再耗内力,但见她眼神坚定,知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依言闭目凝神,运转“抱元守一诀”,引导内力疗伤。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双掌缓缓按在墨鹰后心“灵台穴”上,体内天池阴阳手内力如温暖的春水汩汩涌出,至阳至刚,却又带着一股生生不息的柔和之力,缓缓渡入墨鹰体内。
这股精纯无比的内力一进入墨鹰经脉,便如同旭日东升,冰雪消融,所过之处,那盘踞在墨鹰经脉中的阴寒掌力纷纷溃散、消解。
墨鹰只觉一股暖流从后心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原本冰冷刺骨、滞涩难行的经脉顿时变得温暖通畅,剧痛大减。
他心中震撼,慕容雪的内力竟精纯深厚至此!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那股勃勃生机,对疗伤有奇效。
他不敢怠慢,全力引导这股内力,修复受损的经脉。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渐渐放亮。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屋内时,慕容雪缓缓收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一夜运功,助墨鹰疗伤,对她消耗亦是不小。
墨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浊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黑灰色,正是被逼出的寒毒。
他睁开双眼,只觉周身暖洋洋的,内力运转圆融顺畅,伤势竟已好了七七八八!不仅内伤尽愈,连带着之前一些修炼的滞涩之处也豁然贯通,内力似乎更精进了一层!
“雪妹!你的伤……”墨鹰又惊又喜,更是担忧地看向慕容雪。
若不是她彻夜运功助他疗伤,此刻他即便不死,内伤也必然恶化,一身功夫恐怕要就此废了。
“放心,我没事。”慕容雪微微一笑,取出手帕轻轻拭去额角汗珠,“天池阴阳手内力最擅疗伤驱毒,些许损耗,调息片刻便好。”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墨鹰知道,一夜之间助人驱除如此厉害的寒毒,岂是易事?
他心中感激,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看着慕容雪略显苍白的侧脸,只想此生拼却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慕容雪稍作调息,脸色便恢复红润。她取出怀中那本无字册子和几封密信,在晨光下仔细查看。
册子封面无字,纸质泛黄,触手冰凉,似乎年代久远。翻开内页,上面用一种极其古老的篆文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夹杂着一些奇异的图案符号,似是天象星图,又似阵法脉络,晦涩难懂。
但慕容雪自幼博览群书,对古篆文亦有涉猎,勉强能辨认出一些字眼:“墟”、“阵眼”、“引”、“惊蛰”、“皇城”、“地脉”…… 虽然断续不全,但已让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册子,似乎正是与那“惊蛰计划”相关的关键之物!其中提到了利用皇城地脉、布下上古大阵“墟”,在“惊蛰”之日引动某种力量!
而那几封密信,火漆完好,封口处盖着一个诡异的印记,似龙非龙,似蛇非蛇,透着一股邪气。
慕容雪小心拆开一封,抽出信笺。信上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凌厉,用的是某种暗语,但结合册子内容,慕容雪隐约能猜出大意,是向某个代号为“幽泉”的人汇报“法器”搜寻进展,并提及“天门尊者”已抵达京城,计划如期进行云云。落款处,画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火焰莲花印记!
“圣火教!”慕容雪瞳孔微缩!这火焰莲花印记,与她在楼兰圣火教祭坛所见一模一样!靖王果然与圣火教余孽勾结!不,不仅仅是勾结,这“天门”,似乎凌驾于圣火教之上,连圣火教都甘愿受其驱使!
而这“惊蛰计划”,竟是意图在皇帝寿诞之日,利用皇宫内的上古阵法,行惊天逆谋!
“好大的手笔!好毒的计策!”慕容雪合上册子,眼神冰冷如霜。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林枫,并找到阻止计划的方法!
但这册子内容残缺,关键信息缺失,尤其是那作为“阵眼”、引导大阵的“法器”究竟是何物,藏在皇宫何处,一无所知。
“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慕容雪沉声道,“京城之中,消息最灵通之处,除了官面,便是地下鬼市。那里三教九流汇聚,或许能打听到关于‘天门’、‘法器’或者皇宫秘辛的消息。”
墨鹰凝重地点头:“好!就去鬼市!不过你我容貌恐已被人识记,需得改头换面。”
当下,两人取出早已备好的人皮面具和寻常布衣。
慕容雪手法精巧,片刻之后,一对面容蜡黄、带着几分愁苦病容的中年夫妇便出现在眼前,再也看不出原本的俊朗清丽,连眼神气质都刻意收敛,显得平庸无奇。
慕容雪将紫薇剑用布囊仔细包裹,墨鹰的玄铁刀也藏于一个长条形的旧包袱中。
日上三竿,京城渐渐苏醒,街市开始热闹起来。
慕容雪和墨鹰混入出城的人流,并未直接前往位于城南陋巷深处的鬼市入口,而是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堆满垃圾的洞口,钻入了京城地下那庞大、阴暗、充满了罪恶与秘密的世界——鬼市。
一入鬼市,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烂以及各种草药、矿石、乃至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通道曲折蜿蜒,两旁是各种简陋的摊位,或是直接在地上铺块破布。卖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从见不得光的贼赃、来历不明的古董、效果诡异的丹药,到各种真假难辨的江湖消息。摊主和顾客大多都遮遮掩掩,低声交谈,眼神闪烁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慕容雪和墨鹰低着头,步履蹒跚,如同两个为生活所迫前来碰运气的穷苦人,在熙攘的人流中缓慢穿行。
慕容雪灵觉悄然扩散,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碎片。
“……听说了没?昨晚靖王府闹刺客了?动静不小!”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官家的事也敢议论!”
“……城西废园那边前几天晚上死了不少人,都是江湖好手,邪门得很……”
“……皇宫最近好像也在加紧采办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消息零碎,真假难辨。
两人在鬼市中转了近一个时辰,并无太大收获。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去往下一个可能的线索地点时,慕容雪的目光忽然被角落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摊位吸引。
那摊位在一个阴暗的拐角,只铺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上面随意摆着几个破旧的酒葫芦、一些干枯的草药根茎,摊主则是一个靠着墙壁、耷拉着脑袋、浑身酒气、鼾声如雷的老乞丐。正是前几日在茶楼遇到的那个神秘醉丐!
慕容雪心中一动,拉着墨鹰,装作随意看货的样子,踱步过去。
就在两人靠近摊位的瞬间,那看似酣睡的醉丐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一只脏兮兮的手“无意”中碰倒了一个酒葫芦,酒葫芦“咕噜噜”滚到了慕容雪脚边。
慕容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弯下腰拾起酒葫芦,指尖触碰到葫芦的瞬间,浑身微微一震!这葫芦看似破旧,但质地温润,竟似某种灵玉所雕!更奇特的是,葫芦上刻着几个极其细微、与那无字册子上同源的古老符文!
“老人家,您的葫芦。”慕容雪将葫芦递还,声音平和,目光却紧紧盯着醉丐。
醉丐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了慕容雪和墨鹰一眼,嘿嘿一笑,接过葫芦:“谢……谢啦……小姑娘心肠不错……嘿嘿……不过……老叫花看你们……印堂发黑……近日有血光之灾哟……尤其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他话语颠三倒四,最后一句却压得极低,只有慕容雪二人能听到。
慕容雪心中凛然,知他意有所指,低声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醉丐凑近一些,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但那双浑浊的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指点?嘿嘿……老叫花只认得酒……不过……你们要找的东西……可不好拿啊……那地方……有龙气镇守……还有……‘墟’阵残留……非得有‘钥匙’不可……”
墟阵!钥匙!
慕容雪心中剧震!这醉丐果然知道!而且似乎比她知道得更多!
“钥匙何在?还请前辈明示!”慕容雪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醉丐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钥匙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他斜着眼,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慕容雪背上用布囊包裹的紫薇剑。
慕容雪心中豁然开朗!紫薇剑!难道紫薇剑就是开启那上古“墟”阵的“钥匙”?或者说,与那“钥匙”有莫大关联?想起废剑庐那道剑痕中与紫薇剑意同源的古老剑意,她越发觉得可能!
醉丐继续嘟囔道:“……那‘钥匙’……本是镇魔之器……可惜……器灵有损……需得……皇城地脉温养……方能重现光华……就在……就在那皇帝老儿的宝库最深处……被当成前朝废铁扔着哩……嘿嘿……惊蛰日……地脉变动……便是取器之时……也是……大阵启动之机……”
皇城宝库!惊蛰日!器灵有损!镇魔之器!
一个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慕容雪脑海中炸响!这醉丐竟然对皇宫秘辛、惊蛰计划了如指掌!他究竟是谁?!
“前辈……”慕容雪还想再问。
醉丐却摆摆手,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道:“天机……不可泄露太多……老叫花口渴了……想喝……‘醉仙酿’……就城北……乌鸦巷……最里头那家……棺材铺……地窖里……藏着最后一坛……百年的……被一帮身上有幽冥味儿的小鬼抢去了……你们……帮老叫花取来……就当……酒钱咯……”
说完,他脑袋一歪,鼾声再起,任凭慕容雪如何呼唤,也不再回应。
慕容雪与墨鹰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惊涛骇浪。
这醉丐看似疯癫,实则句句珠玑,不仅点明了关键,还给了他们一个看似荒唐、实则可能蕴含深意的任务——去天门据点取一坛酒?
是试探?是考验?还是……另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