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被沈亦舟这跳跃性的思维弄得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这话从哪儿来的？我什么时候因为你年纪大不答应了？”
他自己都没想过年龄这回事！
沈亦舟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就是因为我比你大，觉得我老，才不答应我的吗？”
他这两天胡思乱想，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过了一遍，年龄差是最直观也最让他无力的一点。
许逸简直哭笑不得：“你也没大我多少岁啊！”
沈亦舟也就比他大个四五岁，在末世前这点年龄差根本不算什么，末世后更没人会在意。
沈亦舟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逸，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许逸的身影，还带着一丝被反驳后的茫然和……委屈？
他似乎在确认许逸是不是在安慰他。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许逸忽然觉得，那些盘旋在心头、难以启齿的话，好像有了说出口的契机。他深吸一口气，在墙头上坐了下来，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那些游荡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模糊影子，叹了口气。
“不是年龄的问题。”
他声音低了下去，“那个……就是怎么说呢，我……我不太想要有‘喜欢’这种感情。”
沈亦舟愣住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不是嫌弃他，而是……不想要感情本身？
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似乎就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许逸看着那些丧尸，像是在对沈亦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去接受这么……‘恐怖’的事情。”
“恐怖？” 沈亦舟重复了这个词，眉头微蹙。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恐怖的事情？
许逸点了点头，回忆让他眼神有些空茫：“我见过……很多。
见过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在末世来临后，因为一口吃的，因为一个安全的角落，瞬间反目成仇，互相撕咬得血肉模糊，也见过……”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见过曾经海誓山盟、相依为命的恋人，在绝境面前，一方毫不犹豫地将另一方推向丧尸，只为了自己能多活几秒。”
他转过头，看着沈亦舟，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笑容，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爱是可以装出来的，不是吗？
或者说，爱在生存面前，太脆弱了，脆弱到不值一提。
我害怕那种全心全意相信、依赖一个人，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甚至换来致命背叛的感觉。
那比被丧尸咬死，更让我觉得……恐怖。”
沈亦舟彻底愣住了。
他没想到，许逸拒绝接受感情的背后，是目睹过如此多的背叛和人性黑暗，对“爱”本身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不信任。
他看着许逸脸上那抹带着自嘲和悲凉的微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不是为自己被拒绝而疼，而是为许逸曾经看到的、感受到的那些冰冷绝望而疼。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许逸有些讶异的目光中，挨着他坐了下来，肩膀轻轻碰着肩膀。
接着，沈亦舟做出了一个让许逸更加惊讶的举动——他朝着许逸，张开了手臂。
许逸：“！！！”
沈亦舟看着他，眼神专注而认真，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抱一下。”
许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手足无措，脸又开始发烫，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话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人的脑回路怎么总是这么跳脱！
沈亦舟没管他的疑问和窘迫，这一次，他没有再小心翼翼、等待许逸的许可。
他伸出手，第一次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将许逸拉向自己，然后张开双臂，将这个还有些僵硬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拥进了怀里。
许逸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鼻尖萦绕着沈亦舟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夜晚微凉的风的味道。
他能感受到沈亦舟胸膛传来的、略低于常人的体温，以及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沈亦舟将下巴轻轻搁在许逸的肩膀上，手臂收拢，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心底的寒意。
他在许逸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你不嫌我老就行。”
许逸：“……”
他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这陌生又让人心安的触感，脑子里的问号都快溢出来了。
不是，沈亦舟这个人，说话做事一直都这么……跳跃的吗？
从年龄跳到恐惧，从恐惧跳到拥抱，又从拥抱跳回年龄？
但他的心跳，却在这个混乱的拥抱里，一点点加速，脸颊也悄悄升温。
深夜，值守换班的时间到了。
因为现在基地人手相对充足，为了让大家得到更好的休息，值守变成了半天一班。
沈亦舟和许逸一起走下围墙，朝着房间走去。
房间门口。
许逸正要开口说“再见”，沈亦舟却先一步转过身，面对着他。
“许逸。” 沈亦舟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许逸耳中。
许逸心头一跳：“嗯？”
“我喜欢你。” 沈亦舟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了那天的话。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慌乱，只有平静而坚定的陈述。
许逸愣住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再次提起。他看着沈亦舟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心跳如鼓，喉咙有些发干。
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像是逃避什么似的，迅速转身，拧开门把手，闪身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许逸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星光。
许逸靠在门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笑声里充满了无奈和复杂的情绪。
他一边对沈亦舟、对所有人说着害怕“喜欢”这种感情，觉得它恐怖、不可信。
可另一边，当再次听到沈亦舟那清晰而认真的表白时，心底深处不受控制地涌起的，分明是一股隐秘的、让他心跳失序的……欣喜。
他讨厌这样矛盾又软弱的自己。
第二天上午，基地指挥中心。
沈墨将一份简易地图推到沈亦舟和许逸面前，指尖点了点西边一片标记稀疏的区域：“基地的西边，之前勘察得比较少，地形也比较复杂。
你和许逸今天就去那边看看，主要任务是摸清地形，标注出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顺便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可用资源点。
记住，不要逞强，如果遇到数量超出应对范围的丧尸，或者其他不利的情况，不要犹豫，立刻撤退，直接回来报告。”
沈亦舟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明白。”
许逸也凑过来看了两眼，应道：“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车上，许逸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伸了个懒腰，随口抱怨道：“最近的丧尸怎么感觉聚得越来越多了？虽然不成规模，但零零散散的，看着也烦人。”
开车的沈亦舟目视前方，冷静地分析：“可能是城区里剩余的幸存者组织撤离或者搜寻物资时，动静太大，把丧尸引到了外围。
也可能是更远处的丧尸，无意识游荡过来的。不过以咱们基地现在的防御力量，只要不是形成大型尸潮，这些零散丧尸应该构不成太大威胁。”
许逸点点头：“也是。咱们的围墙可不是摆设。” 希望基地经过多次加固和扩建，防御力在周边算是数一数二的。
沈亦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过段时间，你们的老大……他们，就要回来了吧？这次出去的时间不短了。”
想到洛渺，许逸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对啊！渺哥他们出去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不知道他们这次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或者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沈亦舟看着许逸脸上明媚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眼里闪过一丝柔和。
能看到许逸这样毫无阴霾的笑，真好。
车子一路向西，逐渐深入勘察区域。
这里果然如沈墨所说，地形比东边和南边复杂一些，有更多的废墟和杂草丛生的荒地。
两人一路小心探查，记录地形，清理掉偶尔扑上来的零星丧尸，进展顺利。
临近中午时分，他们在一片相对开阔的荒地边缘，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加油站。
加油站旁边，连着一间不大的便利店。
许逸眼睛一亮，指着便利店：“嗯？那里有便利店！咱们正好可以进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有用的东西……万一还有没过期的压缩饼干呢！”
基地物资虽然不算匮乏，但多多益善。
沈亦舟停下车，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
加油站里停着几辆锈迹斑斑、布满灰尘的废弃汽车，便利店的门窗玻璃大部分都碎了，里面一片狼藉。
周围很安静，除了风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丧尸低吼。
“走吧，看样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应该没人。” 沈亦舟判断道，“小心点，可能有零散丧尸躲在里面。”
许逸点点头，拔出随身的短刀，和沈亦舟一起下了车。两人配合默契，轻松解决了在加油站附近游荡的五六只行动迟缓的丧尸，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便利店。
推开半掩的、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货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各种包装袋和破碎的瓶子，一片狼藉。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概是因为位置偏僻，末世初期可能就没多少人光顾，加上后来被废墟掩埋了一部分，竟然还有一些货物相对完好地留在货架底层或角落。
两人迅速开始分头整理。
沈亦舟主要收集那些生活用品：几包看起来还能用的纸巾，一些密封完好的电池，几个打火机，几卷胶带，甚至在一个倒塌的货架下面找到了两把未开封的刀。
许逸则直奔食品区。
他惊喜地发现，有一些真空包装的饼干、能量棒，虽然包装有些磨损，但密封条完好。
他一股脑地把这些“宝贝”都扫进带来的背包里。
“还有没过期的！收获不错！”许逸一边装一边高兴地说。
虽然基地现在有了催生异能的伙伴，种植区越来越大，新鲜蔬菜粮食的供应在改善，但像他们这样需要经常外出执行任务的，携带这种耐储存、热量高的包装食品，依然是更实际的选择。
毕竟，在炎热的天气里带饭菜，很容易变质。
沈亦舟也收集完了生活用品，走过来看了看许逸的收获，点点头：“嗯，确实不错，都带上，回去交给后勤统一分配。”
他帮许逸把几个比较重的罐头塞进自己背包，两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有价值且完好的物品，也没有隐藏的危险，这才退出了便利店。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沈亦舟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地图：“时间还早，我们再往前探查一段，地图上标着前面好像有个小型汽车修理厂，也许能找到点工具或者燃油。”
“好。” 许逸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心情因为找到了物资而变得不错。
两人重新上车，朝着更西边驶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加油站后面那片茂密的、几乎与人等高的荒草丛中，似乎有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响起，又很快归于平静，仿佛只是被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