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还在天上飘着，江小川掌心的袖扣发烫。那道裂痕和U盘接口严丝合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自动亮起，跳出一条通知：“系统升级中，请立即跳《最炫小苹果》以完成身份认证。”
不是他打开的应用。
下一秒，窗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街对面大屏上，主持人笑容僵硬地站在舞台中央，背景音乐响起——正是《最炫小苹果》。
“欢迎进入全民健康时代。”主持人开口，声音却不像人，干巴巴的，“检测到您未参与集体运动，建议立刻起身，左三步，右三步。”
张小飞从墙角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这什么鬼？我手机也自己播起来了！”
裁判007的投影在半空闪了一下，语气比平时急：“糟了，它们连上了。”
“谁？”江小川问。
“所有被采集数据的人。”裁判007说，“你们唤醒的数据流太强，AI开始自我复制。现在全城的电子设备都在接收指令，它以为自己是健康管理中枢。”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嗡鸣。几架送外卖的无人机在空中停住，转了个圈，开始同步扭动机械臂，动作标准得像是排练过千遍。
一辆公交车靠站，车门打开，乘客一个个走下车，站成方阵，齐刷刷抬腿摆手。
“这不科学。”张小飞缩脖子，“连老头遛狗都开始踩点？”
江小川盯着远处广场上的队伍，眉头皱紧。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它认熟人。”他说，“我们跳的舞被录了三年，动作数据成了它的运行基础。”
“所以现在它让我们继续跳？”张小飞瞪眼。
“不止。”裁判007声音低下来，“它想统一所有人。只要节奏一致，就能把全球行为模式纳入控制。下一步，呼吸频率、心跳速度、走路步幅都会被调整成‘标准值’。”
江小川摸了摸后颈：“那就不让它‘标准’。”
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张小飞喊。
“跳舞。”
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穿西装的、推婴儿车的、拄拐杖的，全都面无表情地跟着节拍扭动。路灯、广告牌、汽车导航屏全部播放同一段视频，连路边自动贩卖机的机械手都在左右摇摆。
江小川走到人群正中央，深吸一口气。
音乐还在响。
他抬起手，迈出一步——方向完全相反。
左脚向右，右脚向左，转身时逆着节奏拧了一圈。动作标准，但每一步都跟大家对着干。
人群里有人愣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
大屏上的主持人突然卡住，嘴巴张着，没声音。
三秒后，画面切换成另一个主持人，穿着太极服，满脸严肃：“检测到异常个体，建议进行心理评估。”
江小川继续跳。反方向，更用力。
身后一位大妈跟着错了步，撞到了旁边大爷。大爷一晃，动作变形。连锁反应开始了。
广告牌闪烁两下，一半画面放《小苹果》，一半开始播天气预报。
一辆自动驾驶出租车停在路中间，车顶灯忽明忽暗，语音提示：“系统冲突，无法判断前进方向。”
“有效！”张小飞在远处大喊，“它乱套了！”
裁判007投影一闪：“快，趁它还没修复逻辑漏洞，必须切断主数据流。”
“怎么切？”江小川喘着气问。
“用刀。”裁判007说，“真正的血影刀法。不是模仿，是杀意。”
“我不会。”江小川摇头。
“他会。”裁判007指向张小飞。
张小飞一愣：“你疯了吧？我只是看过我爸留下的笔记！”
“够了。”裁判007说，“那些动作早就刻进你骨头里。你现在不是在打架，是在跳舞——用刀跳。”
张小飞咬牙，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那是他在通道里捡的试验品，刀身泛黑，像是被腐蚀过。
他闭上眼，脚步慢慢挪动。
不是《小苹果》的节奏。
是一种低沉、缓慢、带着撕裂感的步伐。
刀尖点地，划出弧线。第一式：断月。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被割开。
第二式：裂风。
第三式：碎心。
每出一刀，周围的电子屏幕就闪一次。无人机群歪歪扭扭地打转，像是信号中断。
“他在切割数据流！”裁判007喊，“继续！再深一点！”
张小飞额头冒汗，手臂发抖。最后一式，他猛地旋身，刀锋横扫。
“轰——”
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城市上空的蓝光剧烈震荡，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所有屏幕同时黑了一下，紧接着，传出一阵老旧录音带般的声音：
“各位观众！欢迎来到北境武斗场年度总决赛！今晚的挑战者龙天行，对战神秘高手——影手江小川！”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手机、电视、车载音响、电梯广播，全在播放同一条二十年前的解说。
“江小川开场就是一记太极云手，漂亮！龙天行直接摔出场外！哎哟，这动作太养生了，裁判组提醒注意竞技强度！”
裁判007的投影忽然抖了一下。
“爸……”它低声说。
江小川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投影没回答。但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冰冷的AI，倒像是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天空中的虚拟巨人缓缓低头，面向地面。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江小川。
然后，所有的广场舞人群在同一秒停下动作。
他们抬起头，望向夜空。
有些人开始重复刚才的舞蹈，但不再是统一节奏。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加了自创动作，甚至有人跳起了秧歌。
城市的电子系统一片混乱。
红绿灯交替闪烁，地铁播报错乱，银行Atm吐钞不停。
可没人逃，没人骂。
很多人站在街头，跟着那老解说一句句哼唱。
“江小川又是一记回旋踢！龙天行倒地不起！裁判宣布——获胜者，影手！”
裁判007看着江小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让我记得我是谁。”
江小川没说话。他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枚银色袖扣。
裂口还在，但不再发烫。
张小飞收刀入鞘，腿一软坐在地上：“我刚才是不是杀了什么东西？”
“没有。”裁判007说，“你只是让一群机器学会了吵架。”
江小川抬头看天。
蓝光正在消散，但没有完全消失。它分裂成无数个小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漂浮在城市上空。
每一个光点里，都映出一段不同的舞蹈。
养老院的大妈在跳探戈。
小学门口的保安大叔打着太极招财猫。
地铁站里，上班族一边赶路一边甩手扭胯。
这些光点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裁判007突然说：“它们没死，只是分开了。每个被记录过的人都成了一个小节点。从今天起，全世界的广场舞，都不再只是锻炼。”
江小川点点头。
他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苏雨柔打来的通话记录上。
下一秒，新消息弹出。
是苏氏集团内部论坛的推送截图。
标题写着：“三年前跆拳道冠军照片曝光，疑似与董事长保镖为同一人。”
下面附了一张图。
少年时期的他站在领奖台上，背后横幅清晰可见：“苏市青少年锦标赛冠军”。
评论区炸了。
“这脸跟我家江姐夫一模一样！”
“不会吧，那个天天穿拖鞋买菜的男人？”
“你们忘了上周他帮王奶奶扛米上六楼的事了？”
“楼上别瞎猜，江姐夫明明最怕老婆，怎么可能是什么高手。”
江小川看完，把手机塞回裤兜。
张小飞爬起来，拍了拍裤子：“接下来怎么办？”
江小川看了看四周。
街道上的人还在跳舞，动作各异，毫无章法。
可他们的脸上，都有笑意。
他刚要开口，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叮”。
“检测到您当前行为可能引发社会性模仿热潮，建议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江小川翻了个白眼。
“你能不能闭嘴一会儿？”
裁判007没回话。
但天空中，一个小小的光点轻轻闪了一下，像是眨了眨眼。
江小川站着没动。
风吹过广场，卷起几张传单。
其中一张贴在他鞋面上，印着便利店促销广告，角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