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古殿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
长桌两侧分坐着王城长老会的十三位长老,大长老坐在主位右侧的首席——那是仅次于星主的位置。玄景端坐主位,面色苍白却脊背挺直,星主礼袍遮掩着胸口的伤势,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比任何时候都锐利。
云初没有入座。她以“客卿修士”的身份,静静站在玄景身后三步处。月白长袖下,灰化的右臂隐隐作痛,但她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张面孔。
星痕和凌霜分别立于玄景左右侧后方,一个代表星神卫,一个代表星陨卫队。九名从守望堡归来的星神卫精锐守在厅外,气息肃杀。
“既然人都到齐了,”玄景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那就开始吧。今日召集长老会,是要议三件事。”
他抬手,星痕立刻将三份玉简分别放在长桌上。
“第一,守望堡守将赵元,谎报军情,勾结外敌,意图谋害星主。证据在此。”玄景指向第一份玉简,“赵元已招供,幕后指使者,是影卫副统领厉寒。”
厅内一阵骚动。有长老看向大长老——谁都知道,影卫是大长老的私兵。
大长老面色不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星主遇险,老臣痛心。但仅凭赵元一面之词,就断定是厉寒所为,是否过于草率?也许……是有人故意陷害,挑拨离间呢?”
这话意有所指,厅内众人神色各异。
玄景没有接话,继续道:“第二,影卫副统领厉寒,私开归墟之门,召唤归墟魔物,证据确凿。厉寒本人已被擒获,现押在外。他供认,是奉大长老之命行事。”
这一次,骚动变成了哗然。
“血口喷人!”一名依附大长老的长老拍案而起,“大长老为星墟操劳数十年,怎会做此等祸事?定是有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玄景看向那名长老,眼神冰冷:“刘长老的意思是,我伪造证据,陷害忠良?”
刘长老被他看得心头发寒,但仍硬着头皮道:“老臣不敢质疑星主,只是……此事关乎大长老清白,需谨慎核查。”
“那就核查。”玄景点头,“厉寒就在外面,诸位长老可亲自审问。还有——”
他指向第二份玉简:“这是从守望堡归墟之门现场提取的能量残留分析,与影卫特有的‘蚀星诀’痕迹完全吻合。而整个王城,修炼蚀星诀且能达到元婴期的,除了大长老本人,就只有厉寒。”
大长老终于放下茶杯,缓缓道:“星主此言差矣。蚀星诀虽是老夫一脉秘传,但难保没有外泄。况且,能量痕迹可以伪造。星主初掌大权,或许不知,这王城里,想陷害老夫的人……可不少。”
这话已经近乎撕破脸皮了。
云初站在玄景身后,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他在强忍伤痛。她悄悄运转五钥之力,分出一缕极细的温和气息,无声无息渡入他后背,帮他稳住伤势。
玄景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第三件事。”玄景的声音依然平稳,却多了一丝寒意,“我在归墟之门内,找到了一个人。”
他示意星痕。星痕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灰色水晶球放在长桌中央的阵法盘上。
水晶球内,星洛蜷缩的身影清晰可见。
“星洛?!”有长老惊呼出声,“星璇圣女的妹妹?她不是当年在永寂冰原失踪了吗?”
“她不是失踪,是被囚禁。”玄景一字一句,“囚禁在归墟之门中,作为开启门扉的‘钥匙’。而她告诉我,囚禁她的人——戴着星轨议会的徽记,手上有‘裁决之眼’刺青。”
死寂。
彻彻底底的死寂。
星轨议会,裁决之眼。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代表着超出王城内部斗争的、更庞大更危险的阴影。
大长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死死盯着水晶球,眼神阴鸷得可怕。
“荒谬。”他嘶声道,“星洛失踪多年,谁知道她是不是被归墟侵蚀,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况且,星轨议会何等存在,岂会插手我星墟内部事务?”
“是不是胡言乱语,等她醒来,诸位长老可以亲自问。”玄景站起身,双手撑在长桌上,俯视着大长老,“至于星轨议会是否插手——大长老,您手上的那枚戒指,能取下来给大家看看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长老右手。他食指上戴着一枚古朴的黑铁戒指,表面刻着星辰纹路,看起来平平无奇。
大长老手指微颤,下意识握拳:“星主这是何意?”
“我听说,”玄景缓缓道,“星轨议会‘裁决之眼’派系的成员,都有一枚特制的传讯戒指。戒指内侧,刻着‘裁决之眼’的徽记。大长老,敢取下来,让诸位长老验看吗?”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长老盯着玄景,眼神像淬毒的刀子。良久,他忽然笑了,那笑声苍凉而古怪。
“好……好啊……”他慢慢取下戒指,放在桌上,“星主既然想看,那就看吧。”
戒指在桌面上滚动,停在长桌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上面。
玄景示意星痕。星痕上前,拿起戒指,翻转——内侧光滑如镜,什么都没有。
没有徽记,没有符文,只是一枚普通的黑铁戒指。
大长老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星主,满意了吗?”
玄景瞳孔微缩。他确信自己的情报不会错,除非……大长老早有准备,换了戒指。
“看来是误会。”大长老重新戴回戒指,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老夫理解,星主年轻气盛,又刚经历险境,难免多疑。但有些话,不能乱说。星轨议会……不是我们能轻易攀扯的。”
他站起身,环视众长老:“今日之事,依老夫看,是有人设局,欲离间星主与老夫。赵元、厉寒,皆可查,但需按律法程序,不可草率定罪。至于星洛……她状态不稳,所言不可尽信,当先行救治,再慢慢询问。”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又暗示玄景冲动草率。
几位中立长老纷纷点头,显然被说服了。
玄景知道,今天想一次性扳倒大长老,已经不可能了。但他本来也没指望一次成功。
“大长老说得对。”玄景重新坐下,语气平静,“那就按律法程序来。赵元、厉寒,交由刑律司审讯。星洛,由我亲自安排救治。至于归墟之门一事——守望堡的异常是事实,我会派人彻底清查。”
他看向众长老:“诸位可有异议?”
无人出声。
“那就散会。”玄景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厅外。
云初和星痕、凌霜紧随其后。
走出议事厅,穿过长廊,直到进入星源古殿深处的静室,玄景才身形一晃,扶住墙壁,大口喘息。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胸口的灰化纹路在礼袍下若隐若现。
“玄景!”云初急忙扶住他。
“没事……”玄景摇头,声音虚弱,“预料之中……他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扳倒……”
星痕急道:“星主,您的伤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疗伤!”
“我知道。”玄景看向云初,“你先去休息。星痕,凌霜,你们留下,我有事交代。”
云初想说什么,但看到玄景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最终点头:“……好。别太勉强。”
她转身离开静室,却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廊下守着。
静室内,玄景示意星痕和凌霜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大长老今天摘下的那枚戒指,是假的。真的戒指,他一定藏在别处。我要你们暗中调查,找到那枚真戒指。”
“是!”两人领命。
“还有,”玄景看向凌霜,“卫队里,有多少可信的人?”
凌霜沉吟:“直属我的第三小队全部可信,其他小队……大约三成。”
“够了。”玄景点头,“暗中集结这些人,随时待命。接下来……王城不会太平了。”
交代完毕,星痕和凌霜匆匆离去。
玄景独自坐在静室中,终于卸下所有伪装,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如纸。胸口的灰化又蔓延了一些,已经接近心脉。
他艰难地取出丹药服下,运功疗伤,但效果甚微——归墟本源的侵蚀,寻常丹药根本无用。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门被轻轻推开。
云初端着药碗走进来。碗里不是丹药,而是她刚刚用五钥之力配合几种灵草熬制的药汤——这是当年在青岚宗时,她从一个古籍上学到的疗伤古方。
“喝了。”她把药碗递到玄景面前。
玄景看着她,没有接碗,而是伸手,轻轻握住她灰化的右手手腕。袖子滑落,露出那截灰败的手臂。
“疼吗?”他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不疼。”云初还是那个回答,但这次补了一句,“但你疼,我知道。”
玄景沉默,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汤入腹,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胸口的剧痛竟然真的缓解了些许。
“有效?”云初眼睛一亮。
“嗯。”玄景点头,“比丹药管用。”
云初松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小心地解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灰化纹路像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触目惊心。
“必须找到星源髓液。”她低声道,“否则这样下去……”
“大长老不会给的。”玄景闭目养神,“但我们可以自己拿。”
云初一怔:“你是说……”
“王城宝库的钥匙,由星主和大长老共同执掌。”玄景睁开眼,眼中闪过冷光,“但他现在不敢公然与我撕破脸。明天,我会以‘清查归墟之门后续’为由,要求开启宝库,调取相关资料。到时候……”
他没说完,但云初懂了。
趁开启宝库的机会,暗中取走星源髓液。
“太冒险了。”云初皱眉,“宝库里肯定有大长老的人。”
“所以需要你帮忙。”玄景看向她,“你的空晶道基,能在不触发禁制的情况下,短暂扭曲小范围空间。我要你在我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潜入宝库深处,找到星源髓液。”
云初沉吟片刻:“可以试试。但宝库的结构图……”
“星痕有。”玄景道,“他父亲曾是宝库守卫统领。”
两人正低声商议,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星痕去而复返,脸色难看:“星主,刚得到消息——大长老派人去了刑律司,要求‘协助审讯’赵元和厉寒。我们的人被挡在外面,进不去。”
玄景眼神一冷:“他想灭口。”
“还有,”星痕压低声音,“水晶球……刚才有异动。星洛好像在说什么,但听不清。看守的兄弟说,她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哪两个字?”
星痕迟疑了一下,吐出两个音节:
“门……开……”
云初和玄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星洛在归墟之门里困了那么久,她说的“门开”,指的是什么?
是归墟之门,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