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高惠真负手而立。
远处唐营灯火,依稀可以看见。经过白天苦战,高句丽损失惨重,三万多的大军,折损六千多人。
超两成的损失,使士气跌入谷底。
更要命的是,两千王幢重骑,仅剩五百多人。平壤精锐力量,受到前所未有重创。
“真狠啊。”
高惠真轻叹着,在他预想中,重骑冲阵十拿九稳。谁知杜河自毁车阵,就为阻拦重骑冲锋脚步。
最后更亲自上场,让唐军士气大振。
“高帅。”
部下大将走过来,恭恭敬敬行礼。
“士气如何?”
“伤者众多,士气低迷。”
高惠真点点头,大将脸色恢复坚毅。
“末将估计,唐军也好不了多少。若高帅下场,勇士们尚能死战。”
他是重骑将军,复仇之心熊熊燃烧。
“上场……”
高惠真喃喃念着,轻叹道:“非是本帅惜身,只是王城军中,多有不服渊氏者,全靠吾镇压。万一吾身陨,数万大军就会崩解。”
大将默然无语,许多人忠于王族,这是不争事实。
“明日再攻。”
“诺。”
高惠真狠下心,国内城绝不容失。
大将离去后,高惠真返回帅帐。没过多久,帐外护卫来报,后勤辎重将军求见,他立刻让人进来。
辎重将军在后方,能有什么事见他。
“高帅。”
“有事说。”
辎重将军眉头紧皱,低声道:“有件奇怪的事,从前日开始,就没有运粮队到,末将派人也不见车队。”
“什么?!”
高惠真豁然起身,怒道:“为何不早说!”
“军中尚有余粮,末将以为延误,所以不敢打扰……”
不等他说完,高惠真一脚将他踢翻。
“坏吾大事!”
他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怒气,粮草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出事。这蠢笨将军,竟不第一时间汇报。
“高帅饶命……”
“吾且问你,军中尚有多少粮。”
“两……两日。”
“滚出去,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否则吾先斩你!”
赶走辎重将军,高惠真取来地图。两日没人送粮,绝不是简单延误。唯一可能,就是有人断粮道了。
他目光扫过地图,脑中瞬间有头绪。
“好一个大迂回啊。”
虽然不知是哪部唐军,但人数一定少不了。理由很简单,乌骨三城护粮队都有五千,人少吃不下。
“所以现在……”
他提笔标注,从北到南,依次是国内城守军,他一万步骑,杜河主力,高句丽主力,唐军迂回部队,乌骨三城守军。
各方势力交错,已经缠成乱麻了。
而且,唐军迂回部队北上,被夹击的人就变成他。他额头冒汗,一招釜底抽薪,双方攻守易形了。
“强攻?不。”
他涌起强攻杜河念头,又立刻被打消。一旦攻击受挫,缺粮之事就会暴露,到时这几万大军,神仙都救不了了。
“来人!”
……
唐军大营,马灯照得通亮。
高句丽人撤军后,杜河把后军武刚车运到前方,勉强保持完整车阵,不过防线因此收缩大半。
士兵席地围着篝火,食物香味散发。
“叫你别冲动。”
赵红缨抹着药,眼里满是心疼。
小郎君亲身陷阵,明光铠都打烂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好在都不致命。
“下次下次。”
杜河龇牙咧嘴,他从小严训,能依据风声,判断攻击力道。什么伤害能扛,什么要躲心里门清。
“逞能。”
赵红缨替他拉上衣服,没好气瞪他一眼。
“他们还会攻吗?”
“难说。”
杜河坐在地上,眼底露出思索。
“高惠真这人,我不了解他。无法猜测下一步动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契苾何力得手,应该会退兵?”
他语中带着迟疑,也无法确定。
赵红缨坐在他旁边,明眸里带着柔情。
“太行城隔着五百多里,变数太多了。如果他们还强攻,我们突围回国内城好吗?我……不想你出事。”
“放心。”
杜河温声安抚她,道:“这次大战,伤亡近两千人。士兵都要养伤了,我不会硬着头皮死战,最后等两日。”
“好。”
赵红缨松口气,已经过去六天。
无论契苾何力成与不成,结果都该出来了。
“走,陪我去巡营。”
两人走出帐外,由于场地太小,伤兵安置在帐内,其他人只能躺草上。杜河披着轻袍,温声和他们打招呼。
“诸位兄弟,我们一定会赢。”
“我们相信都督。”
杜河一路巡视过去,来到营州卫驻地,李会这大块头,身上无数刀伤。他兄长李知,正替他包扎。
见到杜河过来,咧嘴露出笑。
巡视一圈结束,他回到帅帐。赵红缨铺好床铺,起身离去,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响起急促脚步声。
“都督,出事了。”
杜河睁开眼,天色已经微亮。
“进来。”
罗克敌满脸焦急闯进来,道:“刚才游骑发现,后军敌人有些不对劲,他们集合一起,似乎在撤军?”
“撤军?”
“对,偷偷摸摸。”
杜河眉毛拧起,这个时间,敌人怎么会撤军?而且为何只撤后军,高句丽大营却不见动静。
“叫他们议事。”
“诺。”
片刻后,各部将军赶来,他把情况一说,众人陷入沉思。
李知沉吟道:“后军连夜撤军,应该是契苾部断粮成功了,高惠真想保存实力,准备撤军了。”
王拓道:“那还等什么,吃掉他们。”
“等下。”
眼见众人意动,赵红缨出声制止。
“万一是陷阱呢,我们主动出击。高惠真再扑上,反落入下风。”
众将一时两难,抵抗后军靠车阵。
若真是陷阱,离开车阵出击,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杜河沉吟不语,没有情报支撑,他也难以决定。赌错了会丢掉国内城,大局会受到直接影响。
国内城在手,高句丽随时断粮道。
“再等等。”
李会纳闷道:“都督要等啥?”
“等姜奉。”
杜河起身,脸上浮出笑容。
“以姜奉的才智,必会盯着后军。高句丽人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只需他发兵,我们就配合他。”
李会嘿一声,笑道:“老姜行不行呀。”
“当然行。”
杜河笑着说一句,命人取来食物,身在围困中,只能吃干巴巴炒粟米。众人说说笑笑,倒也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游骑带来消息,北方喧哗震天。
杜河走出帐外,远远看到三股浓烟,不由哈哈大笑,三狼烟是边军信号,姜奉如他所料,出兵攻后路了。
“王拓、赵功,领三千人攻后军。其余人,戒备高句丽主力!”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