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理解,斯内普此刻内心正在经历的,远非仅仅是失去一个天才学生的痛惜与失落。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更接近于……眼睁睁看着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再次熄灭,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灭顶之灾。
霍恩佩斯·雷昂勒,对于西弗勒斯·斯内普而言,绝不仅仅只是雷昂勒夫妇优秀的儿子,绝不仅仅是一个为斯莱特林赢得无数分数,在魔药课上展现出惊人天赋的学生。
他更是斯内普那布满阴霾与悔恨的黑暗人生中,与逝去的罗斯林恩·科特勒紧密相连的、唯一的救赎、执念与情感寄托。
他的失踪,尤其是伴随着墙上那行宣告死亡的字迹,对西弗勒斯而言,不亚于将他重新推回那个冰冷、绝望、毫无生趣,只剩下无尽惩罚的深渊。
那种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失去感,几乎瞬间就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令人窒息。
门内的讨论还在继续,声音压抑而沉重。
其中是关乎如何有序的安排数百名学生离校,如何应对魔法部必然会到来的、更加严厉的质询,又如何……才能尽可能地拖延那封注定会摧毁一个家庭的信件寄出的时间。
每一个从门缝里飘出的单词,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反复敲打着门外两个男孩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然后,哈利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罗恩的胳膊,用力将他从门边拽开。
“我们走。”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冲击后反而沉淀下来的,近乎冰冷的决绝。
“去……去哪儿?”罗恩还有些恍惚,大脑被霍恩佩斯失踪的震惊和斯内普异常反应所带来的错愕感占据,一时无法思考。
“回去。”哈利翠绿的眼睛里,之前燃烧的怒火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寒冰般冷静,却又蕴含着破釜沉舟意志的光芒。
“但我们不能回公共休息室。如果学校真的关闭,我们会被立刻送回家。”
“我不想回女贞路,罗恩!永远不想!而且,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就永远也无法洗刷我身上的污名了!”
“所有人,包括魔法部,都会认定我就是那个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是我打开了密室,是我害死了那些人,是我杀死了霍恩佩斯·雷昂勒!我不想我的一生就这么全毁了!”
一想到要回到德思礼家那个充满虐待和忽视的,如同囚笼般的环境。
或者要永远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可怕罪名,活在魔法世界里。
哈利就会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性的反胃和窒息感。
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在城堡关闭之前,找到真相!
罗恩看着哈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也被他话语中描绘的可怕未来,和那种背水一战的决心所感染。
他想起公共休息室里那些冰冷的眼神,想起珀西那自以为是的大局为重,想起双胞胎爱莫能助的无奈。
顿时,一股同样的不甘与愤懑也猛地冲上了头顶。
“你说得对,哈利!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于是,两人没有再返回那个已经容不下他们的格兰芬多塔楼。
而是像两只被追捕的猎物一样,迅速的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堆满了废弃桌椅和杂物,散发着灰尘和霉味的教室躲了进去。
随后,他们立刻关上门,将外面世界的恐慌、指责与绝望暂时隔绝。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回响。
“我们必须制定一个计划。”哈利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墙滑坐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强迫混乱的大脑开始冷静地思考。
“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绝对秘密的计划。”
“可是……哈利,我们该从哪里开始?”
罗恩坐在他对面一堆盖着防尘布的旧垫子上,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无助,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袍子的一角。
“赫敏不在了……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些线索也好像都断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我们还有线索。”只见哈利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眼神却变得越来越锐利,像黑暗中准备捕猎的豹子。
“我们之前根据赫敏的分析,推测密室的入口很可能与管道系统有关,而且入口的位置,极有可能在某个女生盥洗室附近。”
“因为第一次袭击,洛丽丝夫人就是在二楼的女生盥洗室外被发现的。”
“女生盥洗室?”罗恩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露出了典型的,属于这个年纪男孩听到要进入那种地方时的尴尬与抵触的情绪。
“我们怎么进去调查?而且……而且那里不是有……”
“桃金娘!”哈利猛地想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陡然提高,在空荡的教室里激起回响。
“哭泣的桃金娘!那个五十年前死在女生盥洗室里的幽灵!她就住在二楼的女生盥洗室里!她是五十年前的亲历者!她死在了那里!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她一定看到过什么!”
闻言,罗恩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仿佛黑暗中终于点燃了一簇火苗。
“对啊!桃金娘!她总是在抱怨,总是在哭诉自己是怎么死的……说有人嘲笑她的眼镜……也许……也许她真的看到过是谁打开了密室,或者……或者看到过那个怪物!”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就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束,顽强地穿透了笼罩在他们心头的,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阴霾。
尽管前路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难以想象的困难,尽管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连教授们都感到束手无策,被迫考虑关闭学校的恐怖威胁。
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一个需要他们依靠自己,冒着巨大风险去独自探索,去揭开真相的方向。
而在城堡的另一端,位于黑湖之下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气氛同样降到了冰点,甚至比格兰芬多那边更加压抑和死寂。
银绿色的帷幔,雕刻着蛇形装饰的家具,以及那透过窗户映照进来的,幽暗变幻的湖底光晕。
此刻看起来,已然不再带有往日的优雅与神秘,反而弥漫着一种葬礼般的、沉重而悲伤的气息。
德拉科脸色惨白得像地窖的墙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壁炉边那张他最喜欢的,铺着墨绿色天鹅绒的扶手椅里。
平日里总是闪烁着马尔福式傲慢或精明算计光芒的灰色眼睛,此刻却空洞地凝视着炉膛里跳跃的,无法带来丝毫温暖的绿色火焰,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布雷斯和西奥多也沉默地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两人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不迫与淡漠疏离,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潘西则坐在稍远一点的脚凳上,眼睛红肿,用一方精致的,绣着家族徽记的手帕不住地擦拭着眼角,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哭。
“不可能……”德拉科仿佛梦呓般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霍恩他……他怎么会……这不可能……”
他的脑海中甚至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个与霍恩佩斯相关的片段。
为什么偏偏是他……失踪了?
甚至,可能已经……遇害了?
墙上那行字就像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顿时,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深切悲伤以及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的情绪。
就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德拉科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想要冲出去,去找谁质问。
或者动用马尔福家的影响力做点什么,但脚步刚迈出,一股更深的无力感便席卷而来,让他最终只是踉跄了一下,便更加颓然地跌坐回了椅子里,将脸深深埋入手中。
在这种连邓布利多都被带走,教授们都束手无策的恐怖力量面前。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所谓的纯血荣耀、家族权势,在真正的、未知的黑暗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和不堪一击。
西奥多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在德拉科紧绷的肩膀上按了按,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布雷斯则难得地收起了他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做派,眼神沉静地望着跳动的炉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斯莱特林们或许内部存在着激烈的竞争,精明的算计和严格的等级观念。
但在面对来自外部的,且足以威胁到整个学院声誉与安全的重大危机时,尤其是在涉及到像霍恩佩斯·雷昂勒这样出身高贵,能力出众,被视为学院骄傲的核心成员时。
他们显然也同样感受到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与深刻的危机感。
霍恩佩斯的失踪,不仅仅是一个极具潜力的优秀学生的损失,更是一个强烈而危险的信号。
密室里的那个怪物,它的攻击目标,似乎并不完全遵循血统的界限。
恐惧,几乎瞬间就以一种同样平等地、冰冷地渗透进了这片银绿色的领域,缠绕在每一个斯莱特林的心头。
一时间,整个霍格沃茨,就如同一张正在不断收紧的,无形的巨网。
将城堡内的每一个人,无论学院、无论血统、无论立场,都牢牢地笼罩在其中,无人能够逃脱。
失踪的霍恩佩斯,与其背后可能代表的残酷真相。
悲痛欲绝,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斯内普。
被集体孤立,逼入绝境的哈利与罗恩。
不过瞬间,恐慌就蔓延到了人人自危的学生群体,以及那依旧隐藏在城堡最深处,蠢蠢欲动,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邪恶……
所有的矛盾、恐惧、悲伤、愤怒与渺茫的希望,都在这座古老的城堡中剧烈地交织、碰撞、发酵。
如同一个不断加压的锅炉,等待着最终的爆发和清算的时刻。
而哈利和罗恩,这两个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男孩。
此刻已然将他们的目光投向了城堡二楼那个总是阴冷潮湿,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哀怨哭声,令大多数学生都会绕道而行的女生盥洗室。
投向了那个五十年前的幽灵,哭泣的桃金娘。
他们不知道,这次孤注一掷的冒险,将会把他们引向怎样的真相与危险,但他们已经清晰地认识到,除了向前,他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