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轶出门后,座驾无声驶过半个城区,最终拐入一条梧桐掩映的私密小径,停在一处外观低调的私人酒庄前。这里从不挂牌营业,是他早年置下的产业,也是少数几处能让他彻底脱离日常身份、纯粹处理私密事务的所在。
车子滑入地下专属车位,静谧如影。秦轶将大衣随意搭在臂弯,经由需要双重生物验证的专用电梯,直达酒庄最核心的区域。
厚重的实木门向一侧无声滑开,眼前豁然开朗。光线被精心控束成几束,温驯地落在深色原生岩板墙面上,粗粝的肌理在昏暗中显露着沉静的张力。地面铺着整片哑光黑胡桃木,温润的质感吞没了足音。空间中央仅设一组长桌与座椅,由整块深色矿石打磨而成,桌缘冷硬,与皮质座椅的柔软形成微妙对照。空气中浮动着橡木桶经年沉淀的醇香,以及一丝仿佛来自地底的清冽矿物气息。每一处细节都凝练着内敛的奢贵与无言的掌控力。
早已静候在此的两人,在门开的同一瞬便已起身。在这片极具分量的静谧里,他们的存在也显得格外专业且收敛,仿佛本就是这场景中精心布置的一部分。
「秦先生,您好。我是裴洋,很荣幸为您服务。」名为裴洋的男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深谙与这个层级人物打交道的方式。
秦轶拉开那张沉实宽大的皮质座椅,将大衣随手搭在椅背,自己落座。他的目光扫过等候的两人,只略一颔首,并未多言。沉静的嗓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清晰落下,带着不容拖沓的意味:「开始吧。」
「好的。」裴洋会意,朝身旁的助理轻轻点头。一侧墙面随即无声滑开,露出内嵌的高清移动屏幕,他拿起激光笔,走到屏幕旁,神情专注,开始了专业的陈述。
「根据您上次提出的要求,我们团队初步拟定了方案。总人数严格控制在五十人以内的最高规格家宴形式。此前,我们已分三次对您提供的京郊庄园进行了全方位实地勘测与细节评估。」
屏幕上流畅切换出庄园的俯瞰图与精细到植被纹理的 3d 建模,光影在秦轶深邃的眼中微微浮动。「这是结合场地特质与您的意向,形成的初步空间与流程概念,请您过目。」
画面流畅切换,呈现出精雕细琢又气韵恢弘的效果图,每一帧都似浸透着无声的奢华。裴洋的讲解随之推进,清晰而富于节奏,如同一位熟稔的叙事者。
「首先是迎宾区。」激光笔的红点精确落在一处覆满藤蔓的古典花架上,「我们计划以庄园原有的百年紫藤花架为基底,缠绕特定培育的浅香槟色奥斯汀玫瑰与常春藤,并预埋一系列隐蔽的暖调光源。最终效果,将力求复现『清晨微光穿透薄雾与花叶』那种柔和朦胧的自然诗意。」
画面一转,来到视野开阔的临湖草坪。「这里是主仪式区。」裴洋语气里注入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以天然湖景与远山为天成画卷。我们将摒弃一切传统呆板的舞台形式,采用极简的钢结构与特殊透明材质,搭建一座视觉上『悬浮』于草甸之上的平台。」他稍作停顿,转向秦轶,语气转为更为审慎的郑重:「尤其按照您的特别要求,我们将协调最专业的工程团队,使用大型吊装设备,将您指定的那两辆经典车款,分别稳妥安置于平台两侧,作为极具个人印记与象征意义的背景陈列。所有吊装方案、固定工法与后期美学修饰,均已通过三重独立的结构安全核验。」
秦轶的目光落在那两处特殊的「静物」效果图上,停留了比其它任何部分都更久的数秒。室内恒定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静静流淌,仿佛被某种沉甸甸的过往吸附了进去。随后,他下颌的线条几不可见地柔和了一瞬,是一个近乎于无的颔首。
那两辆车,静默地立在虚拟画面的两侧,如同两位沉默的守护者。它们所承载的,是两段无法被时间抹去的身影,两份深沉如山的守望。这是只属于他和路栀的秘密,是穿越时光而来的、来自两位未能到场至亲的无声见证与祝福。此刻,在这精密规划的未来图景中,它们将被安然置放,使那份缺席的重量,以另一种充满仪式感的方式,庄严列席。
裴洋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信号,继续推进。「关于宴饮区。我们已与庄园管家进行多轮深度沟通,确认其核心庭院的石板地下预埋了高效的地暖系统。此外,」他切换了一张技术示意图,「我们团队拥有全球顶尖的隐蔽式户外气候调节解决方案。届时,将通过精心设计、完全融入园林景观的暖风柱、定向红外温感设备等,将整个室外活动区域的体感温度恒定维持在约 26 摄氏度。确保所有宾客,即使身着轻薄的晚装,亦能全程感受温煦如春。」
他又调出一张模拟气象图。「即便根据远期预报,当日存在降水可能,我们亦准备了成熟的气象干预技术作为备选预案,可最大程度保障仪式核心时段云层稀薄、天光澄净。当然,所有应对恶劣天气的室内无缝转移方案,也已同步完备。」
「至于鲜花部分,」裴洋的语气里透出笃定的自信,「请您完全放心。我们拥有自营的百亩现代化生态花房,长期与欧洲数个国宝级育种实验室合作,成功引入并培育了诸多市场罕见的珍稀花材。全程智能化温室管控,确保 365 天稳定供应,品质如一。所有用于此次仪式的花卉,都将依照精确至小时的时间表,于仪式前 48 小时内完成采摘、生理预处理与恒温控湿运输,确保抵达现场时处于绽放力与色泽的巅峰状态,并由我们的首席花艺大师现场进行最终创作。」
最后,他展示了数张风格各异的婚纱设计草图,每一笔线条都诉说着低调的奢美。「婚纱部分,我们已与意大利及法国数间拥有百年以上传承、仅服务极少数尊客的传奇工坊,建立了专属沟通渠道。这些是初步遴选的、符合您所描述的『简约、永恒、超越潮流』之方向的设计雏形。如果您认可此合作模式,我们可以安排工坊的现任首席大师秘密抵达国内,为夫人提供一对一的量体与深度构思交流。」
秦轶安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偶尔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一点,那细微的叩击声是这片静谧里唯一的节拍,仿佛在无声地梳理着庞杂信息的脉络。直到裴洋陈述完毕,所有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充满期待的总览图上,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裴洋收起激光笔,用谨慎而专注的目光望向他,等待裁决。
秦轶缓缓向后靠入椅背,目光平静地掠过屏幕上的一切,最后落回裴洋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异常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笃定:「婚纱、礼服,由我这边亲自准备。」
裴洋脸上并无讶异,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欠身,恭敬回应:「明白,秦先生。那么,其他方面的整体方案与细节,您看是否有需要调整或进一步深化的地方?」
秦轶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那些精心绘制的场景——花架下的朦胧光影,悬浮平台与静默的车辆,恒暖如春的庭院,永远停留在巅峰状态的鲜花……一帧帧闪过,最终汇聚成一场无可挑剔的、完全符合他构想的惊喜。他需要的不是建议,而是完美的执行。
「就按这个方向执行。」他最终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度,「后续执行中涉及的具体细节调整,随时沟通。」
言毕,他起身。动作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腕表。
「詹经理。」
一直静候在门外的中年经理应声轻推门而入,步履轻捷无声,仿佛本就嵌在门外的阴影里。
「先生。」
「为裴先生和他的助理准备晚餐。」
「是,先生。」
秦轶转向裴洋二人,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推拒的周到:「这里的厨师手艺尚可,二位若不急着离开,不妨用完餐再走。我还有安排,先失陪了。」
「秦先生太客气了,您请便。」裴洋立刻站起身,态度愈发恭敬,「请您放心,后续所有环节,我们必定全力跟进,确保万无一失,并及时向您汇报每一步进展。」
秦轶略一颔首,不再多言,手臂随意搭上大衣便朝门外走去。詹经理侧身让出通道,在他经过后,极轻地将门掩上,将那片满载着专业图景的静谧空间留给了室内的两位客人,也隔绝了门外逐渐远去的、沉稳而不容错辨的脚步声。
秦轶离开后,房间里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一直屏息凝神的年轻助理滑进皮椅,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要把刚才积聚的所有紧张都吐出来,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他转向正在收拾设备的裴洋,声音微颤:
「洋哥……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世界上真有『人中龙凤』这回事。」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刚才……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地位和财富的差距,是一种……怎么说呢,从他进来,到坐下,到听我们讲,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都自带一种气场。由内而外镇得住场、又不会让你觉得被压迫的绝对掌控力。我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人格魅力』具象化是什么样子。」
裴洋收起设备,脸上也带着一种罕见的、回味的神情。他看了助理一眼,忽然问:「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谁吗?」
助理一愣,下意识答:「不是秦始皇吗?你书架上那本《秦谜》都快翻烂了。」
「对。」裴洋目光投向刚才秦轶坐过的位置,声音有些悠远,「他们都姓秦。不止姓氏,是那种……『一眼山河定』的气场。让人心甘情愿折服,甚至想追随。」
助理轻声咂舌,「原来洋哥你也『慕强』啊!不过,咱们这行干了这些年,见过的各种大老板、行业大佬也不算少了,好像没见你对谁有过这种……嗯,这么『上头』的评价。」
「那些人?」裴洋从鼻腔里极轻地哼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见过真龙后的通透与淡淡的疏离,「跟秦先生放在同一个层面比较……呵,不太恰当。」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那最多叫『显摆』,讲究个排场声势。而秦先生这样的,是『底蕴』。是东西就在那里,他自己或许不提,但你却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其存在与分量。两者之间,云泥之别。」
助理难掩兴奋,又往裴洋那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江湖秘闻:「今天算是把『见识』这俩字重新定义了!活生生的、顶配版的『京圈太子爷』!跟那些影视剧里演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趟活儿,值!咱俩算是吃过『好的』了!」
「少看点那些没营养的短剧。」裴洋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的告诫,「什么这个圈那个圈,什么太子爷,那都是外人贴的标签,浅薄得很。」他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助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就算你口中那些『太子爷』的父辈亲自站在这儿,多半也得客客气气地尊一声『秦先生』。他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助理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那他到底……什么来路?咱们工作室在顶层圈子里也算能摸到门边,接过不少不能对外说的单子,可我从来没在任何风声里听到过『秦轶』这个名字。这低调得……有点过分了吧?」
裴洋环顾了一下这间静谧得仿佛能吸收声音的密室,目光掠过那些粗粝而昂贵的墙面,才用一种混合了洞察与谨慎的声调缓缓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京城。闭上眼睛,在这片地界随手一抓,就能碰到几个家世显赫的『二代』。但像秦先生这样……」他顿了顿,寻找着更准确的描述,「完全游离于通常意义上人们谈论的『圈子』之外,你几乎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传闻,可当他坐在你面前时,那种深不见底的能量感却无处不在。这才是真正令人敬畏的存在。他所在的层面,或许根本不需要我们熟知的那些浮名与喧哗来证明什么。」
「那……」助理挠了挠头,更加困惑,「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佬,干嘛还要亲自来操办这些……嗯,费心思的细节?」
在他看来,这等人物,挥挥手不就应有尽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