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朱由校,终于可以将全部目光与精力,转向辽东。
辽阳的军需储备基地,洪承畴与顾秉谦已在着手筹建。
只待材料运达,便可立即动工。
而辽东之地,长久以来皆以工程代赈,用以安置因战祸流离失所的百姓。
因此工匠劳力充足,朝廷一声令下,数万人争相奔赴工地。
在这个时代的朱由校,真切体会到了汉人营造基建的速度究竟有多惊人。
短短不足两年,辽沉直道、锦辽直道,乃至广宁至锦州的要道,均已全面竣工。
这足足数百里的工程,如今这个时代没有挖掘机、推土机这些机械,所有的一切都得靠锄头和铁锹,一寸一寸地挖出来。
而辽东又不同于关内,那地方常年寒冷,冻土坚硬如铁,根本不是轻易能动的。
可即便在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与匮乏的工具之下,工程进度竟然依旧迅猛,不得不说,这份坚韧与毅力实属祖辈传承下来的优良作风。
一面感慨,朱由校内心也深受触动。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只要碗里还有一口饭,没人愿意造反生事;他们所求不过安稳度日,安顿一生——无论哪个朝代,人心皆是如此。
如今既有充足的劳力,又有过往成功的先例可循,只要粮饷供应及时,朱由校确信,不出三个月,工程便可告竣。
因此他当即下令,军粮运输必须同步启动。
将三省秋税所得之粮,精选之后尽数送往登来海军基地港口。
届时由张度率领舰队,经海路直运辽东。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筹谋一场大规模的北伐行动。除辽东的建奴之外,漠南草原北部的科尔沁部,也将成为此次出征的主要打击目标。
尽管此举对国力消耗巨大,而大明朝本就濒临枯竭的财政,实难长期支撑如此浩大的军费开支。
但朱由校仍决心毕其功于一役,以一场决战彻底根除边疆隐患。
如今的蒙古各部,早已不复往日雄风。别说与蒙元鼎盛时期相比,便是相较五十年前,也已不可同日而语。
自从大明在边境开设互市以来,各蒙古部落便逐渐分化瓦解。
因为他们终于能活下去了——有粮可吃,有衣可穿。虽然需以牲畜、战马等物交换,生活仍时有饥寒,但终究比战死沙场要强得多。
这正是大明朝千载难逢的战机。只要此战得胜,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都值得。
况且对老奴实施的战略封锁也不可能长久维持。封锁只能困敌,却无法彻底消灭敌人。
朱由校的设想是:若西南战事进展顺利,来年开春之时,他便可挥师辽东,扫清东北境内所有野猪部落。
自第二次北征漠南草原,明军与黄台吉遭遇并小挫之后,老奴便再未有大规模动作。
而随着坚壁清野、三面合围之策逐步成型,辽东地区竟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别说南下进犯辽沉了,建奴的军队已有数月未曾出动。
虽不知老奴心中究竟有何盘算,但朱由校断定,这一年多来,他们的日子必定极为艰难。
两次辽沉大战,老奴已是倾尽家底,人力物力悉数投入,结果却皆以惨败收场。
而那些曾暗中勾结他们的边将门阀、豪商巨贾,也已被自己一网打尽。
本就资源匮乏的建奴,如今连最关键的外部补给线也被斩断。
说他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恐怕都算是高看了。
朱由校坚信,以野猪皮的才智与政治手腕,翻不起什么大浪。
若此刻掌权的是黄台吉,他或许还会多加提防;至于野猪皮这种出身马匪的粗人,不足为惧。
而建奴的实际境况,也正如朱由校所料。
因战事接连失利,又被明军封锁于白山黑水之间,老奴近日性情愈发乖戾,暴躁嗜杀,动辄雷霆震怒。
前次黄台吉在漠南作战略有失利,老奴当场暴跳如雷,几乎当场拔刀将其斩杀。
黄台吉生平第一次见父汗如此震怒,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最后还是代善与众位老臣苦苦劝阻,老奴才勉强压下怒火。
虽免其死罪,但责罚未消,老奴仍将正白旗五个牛录尽数划归己有的镶黄旗下,作为惩戒。
然而,黄台吉的贝勒身份与旗主之位,并未被剥夺。
“我们的耕地实在太少,这天寒地冻的,庄稼实在难以生长。”
“秋收的粮秣,奴才已大致清点完毕,实乃寥寥无几,纵然加上四贝勒运回的牛羊牲畜与库中残存的积蓄。”
“但要支撑全境熬过寒冬,仍差之甚远。”
“大汗,我大金不能再束手待毙了!若再如此拖延下去,恐怕未等明军来犯,我族已然饿死冻毙于风雪之中。”
汗宫深处,作为老奴股肱之臣的费英东,怀揣沉重心情再度入殿觐见奴儿哈赤。
他乃最早追随老奴起兵之人,战功彪炳,既是老奴的故交,亦是其最为信赖的心腹重臣之一。
建国称汗之际,老奴不仅册立四位和硕贝勒,更亲自钦点五位辅政大臣协理国政。
费英东即位列其中,并掌管钱谷赋税之权柄。
此刻,望着费英东呈上的账册,老奴眉头紧锁,心中焦灼万分。他比任何人都更为忧心,可忧虑又能如何?
辽沈之地已无指望——那熊蛮子坐镇其间,深得明国小皇帝宠信,城防森严如铁壁,根本无隙可乘。
而那小皇帝更是阴狠,推行坚壁清野之策,将百姓尽数迁往辽西,断绝我军补给之路。
老奴最擅的劫掠战术,如今寸步难行。
至于蒙古草原,亦难觅转机。
林丹汗踪迹全无,察哈尔部残部多数归顺明廷;余下可用之力量虽已被拉拢,却杯水车薪,难成气候。
整个漠南草原,尚存完整实力者,唯科尔沁一部而已。
然则,他又岂能挥师相向,攻打盟友以夺其冬储?
蒙古与辽东皆无出路,连毛文龙那条暗线,近日也莫名中断。
万般无奈之下,老奴只得将目光重新投向东面的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