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大哥,我现在就去流民营地。”赵衡说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而且必须由我亲自去说。只有让他们看到我的诚意,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不是在画饼。”
“我和你一起去!”澹台明羽立刻说道,他想亲眼看看,到底会不会有人愿意接受这样“残酷”的条件。
“不,”赵衡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大哥也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必须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赵衡的眼神深邃,“将来,如果有人对这件事心怀怨恨,那么所有的罪责和骂名,都由我一个人来背。你们,大当家和二当家,必须是仁义的象征。而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来当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
这话让澹台兄妹心中皆是一震。
澹台明月看着丈夫的侧脸,在阳光下,他的轮廓分明,眼神却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孤寂。她突然明白,他要扛起的,不仅仅是清风寨的未来,还有这条路上所有的罪与罚。
……
半个时辰后。
清风寨后山,新开辟出的流民营地。
数千名流民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领取今天的口粮——一碗能看到米粒的稀粥,和一块黑乎乎的杂粮饼。
尽管食物简陋,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久违的安定。在这里,不用担心下一顿就断粮,不用害怕睡梦中被野兽叼走,更不用提防随时可能挥向自己的屠刀。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
“是赵先生!赵先生来了!”
“快看,真的是赵先生!”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营地入口。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感激。
在他们心中,这位给他们土地,给他们活路的赵先生,和活菩萨没什么区别。
赵衡在一群亲卫的护卫下,缓缓走到了营地中央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高台上。陈三元跟在他身后,神情肃穆。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期待、或好奇、或麻木的脸。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数千人都在等待着他开口。
赵衡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内力的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
“各位乡亲,各位兄弟姐妹。我叫赵衡。”
“今天我来这里,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们的家人,从此衣食无忧,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赵衡抬手,虚按了一下,议论声立刻平息。
他继续说道:“我需要在你们当中,招募一批人,去做一项非常特殊、非常重要的工作。凡是应征选上的人,你们的家人——父母、妻儿,将立刻搬进山寨内城,住进新盖的砖瓦房。你们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免费进入学堂读书。你们的父母,每月都能领到养老钱,生病了有大夫免费医治。寨子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们都能优先分到。我赵衡,以我项上人头担保,只要我清风寨在一天,你们的家人就活得比寨子里九成九的人都好!”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这个条件,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比馅饼还要诱人!
这哪里是招工,这简直是直接送他们一步登天啊!
“赵先生!选我!选我!”
“我愿意去!让我去吧!”
“赵先生!我什么苦都能吃!”
一时间,群情激奋,无数人高举着手臂,拼命地往前挤,生怕这个天大的好机会被别人抢走了。
然而,赵衡接下来的话,却让这鼎沸的人声,瞬间死寂。
他再次抬起手,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用一种无比清晰,也无比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这份工作,也有一个条件。”
“一个你们必须想清楚,再做决定的条件。”
他看着下方无数双炽热的眼睛,缓缓说出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残酷的判词。
“那就是,一旦你选择接受这份工作,从你踏入工坊的那天起,你这一生,或许将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半步。直到你老死、病死在那里为止。”
死寂。
如同坟墓一般的死寂。
方才还喧嚣鼎沸、群情激奋的流民营地,在赵衡说出那句判词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数千人,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高台上的赵衡。
眼神中,方才的炽热、渴望、激动,全部凝固,随即迅速褪去,转为震惊、迷惑、不解,以及……深深的恐惧。
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直到老死、病死在那里?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招工,这是在招囚犯!是终身监禁的囚犯!
人群中,一个胆子大的汉子忍不住颤声喊道:“赵……赵先生,您……您是说,进去了,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赵衡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错。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进去了,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你们的身份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除了每年固定的几次,可以在严密的看管下,与你们的家人见上一面,其余所有时间,你们都将在工坊里度过。”
“为什么啊?”人群中又有人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恐慌和疑虑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是啊,这不就是坐大牢吗?”
“给再多好处,一辈子出不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就说没那么好的事,这是要把我们当牲口一样圈养起来啊!”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人群开始骚动,看向赵衡的眼神也从敬畏,开始带上了一丝警惕和怀疑。
站在赵衡身后的陈三元,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只要一有异动,他手下的亲卫就会立刻上前镇压。
然而,赵衡却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这些质疑和恐慌发酵。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