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靠得更近一点，终于听清楚了一部分内容，像是一种咒语，又像是某种邪法的记载。
“魂魄离体，需有器皿承载。吾以血为引，以骨为架，塑儿之形，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取活童之魂，注入其中，则吾儿可得重生……”
宋雪凝心想，七七四十九天，正好是习俗当中养替身的时间。
难道“送替身”的习俗是由鬼手张家族做出来的？
宋雪凝看过许多书，近五十年之前没有看到“送替身”的习俗记载，五十年之后才出现的。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竖起耳朵聆听。
“气血亏空，魂魄不稳，乃上佳之选。‘送替身’之仪，可乱其心神，使其魂魄离体。届时，设下引魂阵，便可……”
宋雪凝更加确定幕后凶手就是鬼手张。
这个看似老实本分的匠人，却在做这种歹毒的邪术。
看来“送替身”就是他们家族所主导，“送替身”并不能帮别人祛病，却能帮他夺回自己孩子的魂魄。
可是那个骸骨是怎么回事？
是钱小宝的骸骨吗？
莫非躺在钱侍郎家里的那个孩子才是纸人，只是纸人的身上披着一层人皮，所以才那么逼真。
也就是说，钱夫人亲手烧死了她的孩子？
宋雪凝心神激荡，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便慢慢地退出了鬼手张的家，走到大街上，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解除了化猫之术，变回人形。
此时她心跳得厉害，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鬼手张所做的一切。
按照他的说法，他的仪式已经完成了？
他刚才说的那个气血不足的人，就是钱侍郎的孩子钱小宝。
钱小宝已经去世了，他的计划已经完工了，是不是说明他的孩子就要还魂，会重生？
一个父亲怀念他的孩子，为失去孩子而痛苦，这种痛苦的确让人同情，但是他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却要伤害别的无辜孩子，这实在太过扭曲。
好像以前的案子一样，鬼手张这个父亲也是陷入了自己的执念，他要用无辜孩子的性命去填补他自己的伤痛。
这何其自私，何其残忍。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能做什么补救呢？
钱小宝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经去世了，现在就算她把鬼手张杀了，钱小宝也不可能复活。
但是按照鬼手张的意思，一个钱小宝的性命，可能无法让他的孩子复活，需要多条人命。
可能他还要去收集别的孩子的魂魄，所以她要阻止鬼手张杀害更多的人。
宋雪凝深吸一口气后才回家。
宋正卿一直没有睡，在等着她，看到她面色苍白，连忙问道：“受伤了吗？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宋雪凝说：“不是受伤，是受惊。没想到那个看起来那么老实的男人，那么痛苦的男人，心思竟然如此歹毒，那真是人神共愤。”
宋正卿问道：“鬼手张做什么了？”
宋雪凝就把鬼手张的所作所为和她的猜测说了一番。
宋正卿叹道：“以魂换魂，居然还有这种邪术。看来你猜的没错，可能一个人的魂魄不够，要许多人。我这两天也打听了一下，‘送替身’的习俗也就是近些年才兴起的，和他妻儿去世的时间基本上是同步的。所以这‘送替身’的习俗是他自己一手操纵的，他就是想用这仪式，看起来是帮人祛病，其实是在帮他儿子收集魂魄。他儿子的魂魄就好像是种子，其他人的魂魄就好像是土壤和肥料，肥料和土壤当然是越多越好。”
宋雪凝咬牙切齿说：“我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他是个好人，亏我还暗中为他失去妻儿掉眼泪。现在我要去禀告王明大人，让王大人抓他，免得有下一个、更多的受害者。”
宋正卿道：“天亮后再出发吧，现在三更半夜，京兆尹也休息了。”
宋雪凝道：“我现在心急如焚。不过王大人毕竟是朝廷高官，我们是普通老百姓。”
宋正卿道，“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宋雪凝施展化猫之术，对精神的消耗极大，此时只好回到床上休息，可是闭上眼睛就出现钱小宝那诡异的尸体。
接着脑海中又出现鬼手张做的那些惟妙惟肖的纸人。
现在她分不清那些纸人当中，究竟哪些是真的纸人，哪些是真的尸体，完全分不清楚。
有的是鬼手张手艺太精湛，炉火纯青，惟妙惟肖；有的可能是他把别的孩子抓过来了，伪装成纸人的样子，所以才如此逼真，因为它就是真的。
此时宋雪凝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早就回来，而是应该继续躲在鬼手张的家里，去把那些所有的纸人都挨个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是活人伪装的。
如果是的话，这鬼手张肯定暗中偷了不少的小孩子，更是罪该万死。
天亮之后，宋雪凝立刻叫上宋正卿一起去京兆尹衙门。
宋正卿却打起了退堂鼓，说：“雪凝，我仔细思考了许久，觉得你看到的鬼手张悼念他儿子的画面，其实和钱夫人悼念她儿子的画面是一样的。虽然他嘴里也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看起来像是恶毒的咒语，但那也算是一种缅怀的祈祷方式。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贸然去报官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会刺激鬼手张。如果鬼手张本来没有那种收集魂魄复活儿子的想法，现在被这么一刺激，反而有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宋雪凝说：“证据凿凿，怎会有假？纸人是他做的，结果纸人烧了，钱小宝就死了。他在家里给他儿子招魂，说的气血不足的人，明显就是钱侍郎的儿子，证据已经足够了。兄长，你在害怕什么？”
宋正卿说：“我倒不是害怕什么，我是害怕你陷入查案的执念。你查的这些案子都和怪力乱神有关，有时候太过沉迷其中，会忘记一件事情：有的案子的确是人为或者是巧合，并没有怪力乱神。但是你认为有怪力乱神的话，你就会一直往怪力乱神的方向去找，就好像‘疑人偷斧’一样，你怀疑邻居偷了斧子之后，他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看起来都像偷了斧子的样子。这就是先入为主，这也是一种执念。”
宋雪凝笑道：“我能有什么执念？我查案子完全是为了好奇，我想知道真相。而且我要伸张正义，我最讨厌这些用邪法害人的人。”
宋正卿说：“你不仅仅是为了要查这些案子的真相吧，更想是得到父母之死的线索。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父母之死，就是他们心情抑郁成疾，没有什么案子，没有什么真相。”
宋雪凝叫道：“不可能！我碰到的那么多案子，其中许多都和父亲有关，而且都和皇后有关，那么多人三缄其口，其中肯定有秘密。哥，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宋正卿微微叹气，不再说什么，于是和宋雪凝一起去京兆尹衙门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