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写举报信的人,心态各异,但共同点是都基于不实的信息、个人的私怨或狭隘的算计。如今,面对熊光明的强势回归和众望所归,他们隐藏在阴暗处的行为,不仅未能得逞,反而成了照见他们自己内心卑微与不堪的一面镜子。这份心虚和恐惧,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如影随形地折磨着他们。
午后的阳光透过厂大礼堂高窗上的灰尘,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礼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从车间骨干到科室干部,几乎所有在职人员都到齐了。不同于往常开大会时的松散,今天的会场异常安静,一种无形的、混合着紧张、好奇与观望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发酵。关于熊厂长被带走又回来的种种猜测,关于那些私下流传的举报信,像一层厚重的迷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主席台上,厂党委书记老杨面色沉静如水,旁边的熊光明更是神态自若,他甚至微微侧过头,和坐在另一侧的一位副厂长低声交谈了两句,脸上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这只是无数次普通会议中的一次。刘建仁坐在台上,努力想挺直腰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躲闪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然而,坐在台下某些位置上的人,却如坐针毡。劳资科长王丽娟,手里死死攥着一手绢,时不时假装擦拭鼻尖并不存在的汗珠。还有办公室的孙干事,眼神飘忽,不停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试图从台上领导的表情里读出点什么。
赵大奎?他还不够格参会。
会议开始了,老杨照例先讲了些生产任务和形势一片大好的套话,但他的语气明显比平时更严肃。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前几天熊光明被带走引发的风波时,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同志们!”老杨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在寂静的礼堂里回荡。
“前几天,关于熊光明同志的一些事情,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我们还收到了一些举报信!”
话音未落,台下响起一片极力压抑的骚动。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到主席台,更有人偷偷用眼角余光扫视刘建仁、王丽娟等人。那几位被扫到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在这时,老杨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拿起旁边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从里面倒出一摞信纸。他没有看内容,甚至没有打开,只是拿起最上面一封,当着全场近千双眼睛的面,“嗤啦”一声,将其撕成两半,然后随手扔进脚边一个准备好的旧铁皮桶里。
紧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
撕扯信纸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那声音单调、刺耳,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一颤的悸动。
每一封信被撕开、扔下,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某些人的心上。刘建仁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王丽娟的手绢快被绞烂了,孙干事推眼镜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火焰“呼”地一下在铁皮桶里窜起,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那些写满了猜测、构陷甚至恶毒攻击的纸张,迅速将它们化为蜷曲的黑色灰烬,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看着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目光扫视全场,语气沉重而有力:“这些,就是这几天收到的,关于熊光明同志的所谓举报信!今天,我和光明同志商量过了,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把它们烧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为什么?不是因为里面内容是真的,恰恰是因为它们是假的,是别有用心的,是破坏我们厂安定团结的毒草!我们的事业正在关键时期,需要的是上下同心,是埋头苦干,而不是猜忌、内耗和背后捅刀子!今天烧掉这些信,就是要把这股歪风邪气彻底烧掉!这件事,到此为止,组织上不会再追究任何写信的人!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把心思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收回来,全部放到工作上来!团结一致,把我们厂的生产和科研搞上去,这才是硬道理!”
老杨的话音刚落,熊光明继续说道。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坦诚。
“杨书记的话,也是我心里的话。”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前几天我确实是去执行一项紧急的保密任务,让大家担心了,也让一些同志产生了误解。在这里,我向大家表示感谢,也表示理解。”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台下,但在掠过那些写过信的人时,仿佛微微停顿了零点几秒,那眼神深处,一丝极寒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们猛地一颤,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熊光明继续说道,语气恳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像这些纸灰一样,随风散去。我熊光明在这里表个态,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任何同志抱有个人成见,更不会打击报复。请大家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把厂子搞好,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研究所的新东风项目正在攻坚阶段,车间的生产任务也迫在眉睫,我们需要的是每一个人的智慧和汗水!我希望,从明天开始,不,从此刻开始,我们卸下所有包袱,团结一心,轻装上阵!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混杂着释然与激动的回应。许多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地鼓着掌。。。。
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场面,看着那几张强装镇定却难掩惶恐的脸,熊光明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陪着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人,慢慢玩。阳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暖意,另一半,是深不见底的阴影。
下了班的厂区,白日里的机器轰鸣已然沉寂,唯有几处办公室和活动室里还亮着灯。
青年团的人,再次汇聚到了大礼堂。
屋里,黑压压地坐满了年轻人,里面有技术员、车间骨干、文书、宣传干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看不到一天工作后的疲惫,只有亢奋、激动和一种近乎于信仰的炽热目光。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站在台上那高大身影上,他们的团长,熊光明。
熊光明没有坐在椅子上,他就那么站着,身姿如松,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大家十几秒钟,那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